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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宫廷)(32)

作者:河汉 时间:2018-08-09 20:1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赵梓忙问:“去哪儿?”
  少微说:“去北峪关。”
  “殿下,明日再去吧。夜路难走,革朗刚刚撤军,说不准还有些逃散的兵……”
  “我军大胜,我身为监军,身为太子,怎能不前去迎接。”
  “……是。”
  赵梓劝阻不住,只得相陪。
  出得营帐,少微下意识要去牵身边人的衣带,回过神来,又收回了手,让两名羽林卫举了火把,照着前路。
  他们一路策马狂奔,绕过已成汪洋的沙河,在隔日到了北峪关,正值黎明之前。
  他擅自前来,裕国公原想责备几句,但见了他,责备的话终究未能说出口,只拍了拍他的肩,与他一起站在城墙上,迎接归来的大军前锋。
  城墙之上,四野黑沉,少微看不清晰。
  夺回落沙城的护国军刚刚布好守城卫兵,清扫完战场。
  如此得胜归来,却是一片肃穆。
  少微问:“为何无人欢呼?”
  没人答他的话。
  城墙之下,哀恸哭声隐隐传来。
  少微问:“为何哀哭不止?”
  近万人出战,回来的不过寥寥数十人,他们一身落拓,步履疲惫。
  几名将领沉默着登上楼来。
  少微轻唤:“华苍?”
  “……”
  他睁着空茫的眼,又唤一声:“华苍?”
  廖束锋走到近前,将一柄剑跪地呈上。
  少微闭了闭眼。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那人的气息似乎还残留不去,就像那夜在观星台,他与他咫尺相对,他还会问——
  看得到我么?
  还怕么?
  承君一诺,他的羽林郎为他守住了边疆。
  可是他的漫天星辰都陨落了。
  少微伸手接过重剑,缓缓抚过剑上的污尘血迹,喃喃道:“你的剑……锈了啊。”
  第一缕阳光冲破了云层。
  少微眼睛忽地刺痛,他仰头看天,视野茫茫,炽目的光亮中,有人身穿战甲向他走来。
  他仿佛迎回了自己的日光。
  ——
  天开见光,流血滂滂。
  羽林折辉,天子孤妄。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


第三卷 乾坤倦客莫销魂

第36章 凯旋归
  有赤云贯日者, 状如烈火。
  ——
  沙河的水被染成了红褐色。
  河上漂着许多浮尸, 有护国军的, 也有革朗人的, 裕国公命人打捞上来, 一一安葬。有侥幸活下来的, 被送到营帐中医治。更多的人被冲到了下游, 消失于泥流中。
  少微一刻也闲不下来。
  他在沙河边帮着打捞救人,为将士们张罗药草粮食,亲自核算军饷, 分发抚恤。众人感恩戴德,都说太子仁义,却无人知晓他心内煎熬。
  任他做再多补偿,换得回那万千魂灵吗?
  父皇告诫他, 为君当无惧。
  要有多么坚硬的心肠,才能真正做到对天无愧,对地无悔, 对人无惧呢。
  如今那一排排尸身陈列在他面前,他几乎无颜以对。
  夺回落沙城后,少微跟随裕国公乘胜追击,一口气将革朗军逼出关外百里。
  剌加城的最后一战,他搭箭对长空, 原先阴沉的天幕中,骤现一道红云,撕破重重暮霭, 横贯白日。
  那一箭,他不偏不倚,射下了城楼上呼维斜单于的黑色陆吾旗。
  长丰胜了。
  百姓欢呼,万军振奋,他们即将凯旋而归。
  可是他仍然没有找到华苍。
  少微听到有人感叹,说华将军何等英勇,一剑斩下了木那塔的头颅。也听到有人唏嘘,说华将军战至力竭,遭多名敌将围攻,身中数刀,被洪水卷走,怕是……
  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罢了。”少微将那半块勾股弦符锁入盒中,轻声道,“我不等你了。”
  洪水退去之时,太子同裕国公启程回京。
  华家一连三人战死疆场,声名显赫的武将世家自此退出朝野,不再出将。
  皇帝感念华氏父子忠烈,追封上将军华义云晋国公,其长子华世承忠勇侯,次子华苍武略将军。又封华家幺子华世源永安侯,承父兄荫佑,享一世安康。
  华夫人丧夫之后,又痛失爱子,悲恸万分,在灵堂中几度晕厥,口中喃喃念着“白发人送黑发人”“怎能如此狠心丢下我们”云云。
  华世源仍是那般怯懦瑟缩,佝偻着跪在华世承的灵柩旁。
  少微代他父皇前来抚恤,踏进那高挂挽联、悬垂祭幛的厅堂,不由想起大半年前为父亲披麻戴孝的华苍。
  他就是在这里告诉他,要送他去战场。
  指尖忽然被一只温温软软的小手握住,少微低头去看,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拉着他,亮润的眼中满是稚气,她问他:“你也是来给哥哥烧纸钱的吗?”
  少微回她:“是的。”
  小姑娘把他拉到火盆旁,递给他一沓纸钱:“那你烧吧,要多烧点哦。”
  “……好。”少微蹲下来,将纸钱一张张放入火中。
  “还有这里也要烧点。”小姑娘扯扯他的袖子,指着自己脚边的一堆纸灰说,“这个是给苍哥哥的,你认识我苍哥哥吗?也给他烧一点吧?”
  少微望着那小小的纸堆,问她:“这是你给苍哥哥烧的吗?”
  小姑娘点点头:“他们说苍哥哥也要走了,他也要带些盘缠呀。可是娘亲只放了一个火盆,我怕跟大哥的拿错呢。”
  少微四下看了看,神色渐冷,随即与她一起蹲在那个纸堆旁,又烧了两沓纸钱。
  他说:“你的两个哥哥,都是救国救民的大英雄,这一路,一定有很多人给他们送钱。”
  小姑娘说:“那真是太好了,他们可以攒着买糖葫芦吃了。”
  少微极轻地笑了笑。
  他记得这个小姑娘,华家庶女华箩,当年在天德寺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个抱在手里的爱哭鬼,现在都知道攒钱买糖葫芦了。
  祭拜过后,华夫人领着华世源来到少微跟前行礼。
  少微道:“华夫人节哀,永宁侯节哀。”
  华世源看了母亲一眼,似有什么话想说。
  华夫人心领神会,替他说了出来:“太子殿下,我夫君和长子均已为国身故,如今华家没落至此,要不是皇恩眷顾,给我儿封了永宁侯,怕是今后都难以在京中立足了。不过,我们母子尚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殿下念在华家这些年来……”
  “华夫人有话不妨直说。”少微淡漠打断。
  “这个……”华夫人清了清哭哑的嗓子,道,“殿下,其实世源也有报国之心,先前他一心苦读,只想着考取功名为国效力,不曾想被妖女所惑,错失良机。恳请殿下赏赐个机会,给世源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好让他安身立命,与他父兄一般,忠君报国,死而后已。”
  华夫人看得很明白,一个无权无势的侯爷,能有什么大出息,在这权贵云集的秣京城中,还不是要天天看人脸色,若能得到太子的庇佑和重用,这才是上上之策。
  少微看着这对母子,问:“你们知道华世承将军经历了什么吗?”
  华夫人和华世源怔愣,不知太子殿下为何忽然问起这个。
  他们自然不知华世承经历了什么,那所有的不堪和决绝,都被归来的人粉饰了。人已去了多时,运送回来的灵柩早已盖棺,他的亲眷们只知他战死沙场,却不知他受了多少折磨,忍了多少屈辱,他的皮肉被鞭笞得如何不成人形。
  见他们不答,少微又问:“你们知道华苍是如何取下敌将首级,为我军赢得胜利的吗?”
  “……”
  “你们也不知。”少微意味不明地笑了下,“你们借他们的一世英名,想延续华家荣耀,这无可厚非。可是你们对得起他们吗?”
  “殿下,我们怎么……”
  “忠勇侯华世承,朝中有人对他的名节多有诋毁,你们为何不去为他正名?武略将军华苍,战死沙场尸骨无存,寻常人家尚且会立一座衣冠冢,在这灵堂里,竟连他的牌位也没有!他们丧期未过,魂灵还未归乡,你们就忙着自荐要官,生怕朝廷慢待了你们,当真是情深义重,忠君爱国啊!”
  他言语嘲讽,说得华夫人与华世承噤若寒蝉。
  华箩怔怔地看着他们争执,不明白方才对她和颜悦色的小哥哥为何突然生气了。
  少微目光扫过灵堂中的众人,最终走到华箩面前,蹲下身对她说:“我会在天德寺中给你苍哥哥供奉长生牌位,你可以去那里为他上香祈福,给他攒糖葫芦的钱。”
  华箩点点头:“嗯,我记得了。”
  “父皇,战前我们曾派使臣前往渠凉,照使臣的回禀所言,渠凉王无意站在我们这一边。那现下渠凉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们的使臣早已无功而返,仗也都打完了,这时候渠凉派人来惺惺作态,究竟有何用意?”
  近日有一支渠凉来的商队进了秣京城,经过盘查,发现领头人竟是渠凉王次子淳于烈。淳于烈请求面见长丰皇帝,同时将商队带来的“货品”尽数奉上,以表诚意。
  那些“货品”中,有半数是金银玉器、四海珍宝,还有半数是各种极为精巧的兵器——连弩、精铁剑、投石机,甚至还有一种火药制成的弹丸,杀伤力惊人。不仅如此,商队中看似寻常的“商人”,其实是制造这些兵器的能工巧匠,包括他们在内,都是此次淳于烈祝贺长丰大捷而送上的厚礼。
  少微对渠凉国此番作为不以为然,在他们危急时不肯出手相助,等他们打赢了却想来分一杯羹,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皇帝靠在榻上,似有些精神不济,但还是耐心地回答了少微的问题:“渠梁国内局势不稳,能在这时候给我们送上这些东西,说明他们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要与我们结盟了。
  “我们与革朗开战之后,渠梁王虽然言辞上拒绝了我们共抗革朗的提议,暗地里却让我们的使臣带回一封密函,那封信你也是见过的,那时他们便有所松动。
  “至于淳于烈带来的这个商队,据探子来报,他们先前是从北峪关那边绕行而来,想来是真的想去前线相助,只是事有不巧,遇上了洪水阻路,等到洪水退了,他们心知战局已定,帮无可帮,这才以庆贺为名,转道前来秣京。”
  “原来如此,既有此心,倒也不算特别无耻了。”少微道,“儿臣听说他们渠凉国内分了三派,一说要联合革朗,一说要结交我长丰,还有一说要洁身自好,两不偏帮,那渠凉王看样子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这才瞻前顾后地选了我们,说不定是在家掷筊掷出来的。”
  皇帝笑骂:“慎言。两国建交,本就需步步为营,各自衡量利弊,岂是儿戏。”
  少微道:“儿臣明白,只是看他们前来相助还要打个商队的幌子,怕是在刻意防着自己本国的什么人。”
  皇帝沉吟半晌:“不无道理,此事可去深查一番。”
  “儿臣正有此意。”
  “查归查,礼不可废,明日你去送他们出城,不得怠慢。”
  “儿臣遵旨。”
  次日少微去给渠凉的“商队”送行。
  淳于烈英姿勃勃地骑在马上,时不时侧头与一旁的长丰太子谈笑。看得出来他是个直爽开朗的人,即便此次长丰之行十分坎坷,即便由于渠凉王的犹豫不决,他在秣京没有受到应有的礼遇,这位渠凉的二王子仍然没有丝毫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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