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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昼(宫廷)(38)

作者:河汉 时间:2018-08-09 20:11 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离开茶楼,少微又一次经过东街的小巷。
  他再次停下来,这回直接朗声道:“是谁一直鬼鬼祟祟?不如出来见一面吧。”
  两名侍卫立即戒备,因为几乎在同时,他们察觉到了危险。
  前后巷口分别冒出了一个刺客,堵住了他们的路。刺客人不多,但从他们藏匿踪迹和围堵的手法来看,绝对是高手。
  少微皱了皱眉。
  这一路跟踪他的是他们?
  他们是刺杀淳于烈的那帮人?为什么会盯上他?他们知道他的身份?
  刺客步步逼近,看来无论如何,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可就在双方交手的前一刻,巷口处突然又掠入一个身影。
  少微看着那个人,心头忽觉坠重,如同被秤砣拉拽着一般,清晰且剧烈地跳动了两下。
  那人穿着暗灰色的寻常布衣,头戴帷帽,少微看不见他的模样。
  长丰是不时兴戴帷帽的,不过听说渠凉那边风沙较多,无论男女,皆习惯带幂篱、帷帽之类的遮蔽风沙,这在商贸发达的昕州城不足为奇。
  自这人出现,少微便有些怔怔。
  这人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可是……又不能与他记忆中的那人相重合。
  这人比那人更高一些,肩背更宽厚一些,他所用的武技身法也与那人截然不同。细看之下,这人所着衣物是渠凉的样式,手中武器亦是渠凉士兵的单刃剑,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出细节,都不是少微所认识的。
  应当是淳于烈的部下,是他这些天等待和找寻的幸存者。
  只是有一点点像那人罢了。
  心头的坠重消失,少微收回目光。
  那两个刺客的确是高手,虽说少微身边的侍卫和那个帷帽客身手也不差,但小巷中的空隙有限,谁都无法施展全力,于是几人陷入了缠斗中。
  帷帽客几次对刺客构成了威胁,惹得他们发起狠来,其中一人借由同伙的相助,一刀劈向那人面门,刀锋凌厉,那人帷帽上的黑色纱罗都被劈开一道口子。
  那人灵活地侧身避开,身后却又是另一名刺客的刀刃。
  少微下意识对护在自己身边的侍卫说了句:“去帮他!”
  他声音不大,甚至被淹没在了刀剑相触的铿锵声中,可是除了离他最近的侍卫,那名帷帽客似乎也听到了。
  帷帽客转头看了他一眼。
  侍卫听命行事,架住了刺客那一刀,少微蹙眉关注着刺客的动向,并未察觉。
  而日头终于消失在云层之后,夜幕也降临了。
  此去经年过重山,纵使相逢应不识。
  昭肃自嘲地笑了下。
  与刺客的交锋中,他其实尚有裕余,那一眼望去,倒是忆起了些许前尘旧事。
  那日在天德寺中,他也听到这人让自己的侍卫“去帮他”。都说风水轮流转,转着转着,他们竟真的转回了起点么。
  现下情形既与那旧事如此相像,倒不如……
  再挟他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预告: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绑我?


第43章 言空庵
  倒不如, 再挟他而去。
  把他藏起来, 什么天下也好, 承诺也罢, 皆抛却不要。远离这些纷扰俗务, 只需寻个清静的地方悠闲度日, 岂不美哉。
  这般想着, 昭肃骤然发力,先将两名刺客引出战圈。侍卫们稍稍松了口气,正揣测这是何处派来的助力, 这人却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剑,直把他们逼退数步,接着踏上巷壁腾身而起,竟是瞬间翻越到少微面前。
  在少微尚未回神之际, 昭肃一手揽住他的腰,毫不理会重新聚拢的混战,借那两个侍卫之力牵制住刺客, 自己辟出一条路来,几个纵跃将人带走了。
  两名侍卫:“……”怎么回事?这人到底是敌是友?
  刺客:“……”人跑了!追!
  少微被挟在肋下,也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随着帷帽客的疾奔纵跃,沁凉的夜风拂面而来,有什么东西一下下扫在头顶, 少微勉力抬头,只隐约看见融于暮色中的黑色纱罗起起伏伏。
  他向他确认:“你是淳于烈的人?”
  “……”
  “你要带我去哪儿?”
  “……”
  “你来找我,定是有事要与我说吧, 不吭声我如何帮你?”
  “……”
  见这人死活不搭理他,少微狠戳了下他腰侧:“茶喝多了,我尿急。”
  帷帽客身形一僵,脚下打滑,险些摔下屋檐,然而还是没有回应。
  少微只得暂时放弃与他交流。
  身后的追兵之声渐渐远去,他们摆脱了危险,却也甩开了少微的侍卫。两人一路疾行,越跑越偏僻,最终隐入了荒郊野岭。
  月黑风高,少微现下就是个瞎子,早已无法辨认自己到了哪里。
  不多时,昭肃停止了奔跑飞掠,领着少微在林中缓行几步,停了下来。
  四周杂草丛生,虫鸣不绝于耳,夜风在林间穿梭,带起沙沙的枝叶声响。即便少微看不见,也能感觉出此地的萧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不明白这人为何停在这里。
  难不成是要杀人灭口?再弃尸荒野?
  少微:“……”
  昭肃:“……”
  少微不禁打了个寒颤:“……你究竟要如何?”
  昭肃上前一步,碰触到少微的手臂。
  少微立时退了一步——这人到底是不是淳于烈的部下,是不是来向他提供线索的,如今他不是那么确定了。若此人真有歹心,绝不能坐以待毙。
  少微暗暗握住怀中匕首,考虑着怎样脱身。
  昭肃站在少微身后,挡住了他的退路,然后双手探入他的衣摆,利落地为他解开裤带。
  少微僵在原地。
  昭肃见他还没动静,便要更进一步地帮他。
  少微连忙撒开匕首按住他,道:“我懂了我懂了,我、我自己来!”
  昭肃这才撤回手,甚至体贴地背过身去。
  草丛中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少微耳根通红,怎么也没想到这人是特地给他寻了个地方解手,就因为方才他说自己尿急?
  整理好衣衫,少微茫然地伸手摸索,他目不能视,根本寸步难行。
  昭肃见他收拾妥当了,再度挟着他跑了一阵,这才到了他们今夜的落脚处。
  这是昕州郊外的一座破落庵舎。
  昭肃在屋内点了火堆,少微勉强看清角落里的匾额,得知此处名叫言空庵。
  两人坐在火堆旁,相顾无言。
  少微眼见这人熟练地架起木支架,又从一个竹笼子中拿了只野兔出来,猜到这人近来都躲藏在这里。如此艰苦,也是难为他了。
  少微道:“你是淳于烈的部下吧?”
  “……”野兔被三两下剥了皮。
  “为什么不回答?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昭肃把野兔内脏去了串上烤架。
  “是你把我抓来的,又不把话说清楚,你究竟什么意思?”
  “……”盐巴碾碎了撒上去。
  “你哑巴吗!”
  “……”肉串翻了个面。
  不识好歹!几次三番被无视,少微难免有些生气,便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这人。
  野兔烤好了,少微盯着滋滋冒油的肉串,使劲咽了咽口水。可意识到自己刚刚才跟这人闹僵了,实在不好意思伸手要吃的。
  正想着要不要缓和一下气氛,就见这人将当先烤好的兔肉递了过来,少微盯着这串肉,心里堵着的闷气咕咚一口吞了下去。
  ——这、这么客气?
  昭肃把肉串往前伸了伸,示意他来接。
  ——这人好像没有生气?那……倒是显得自己小肚鸡肠了。
  少微握住木柄,低声说了句:“谢谢。”
  接下来依旧是沉默相对,狭小的庵内只有柴火焚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少微被烤肉烫到的抽气声。那人吃烤肉时也没拿下帷帽,只拉下面巾进食。
  吃完野兔,少微等着这人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简直一头雾水,原先尚且有些把握的事情,现下完全被这人搅晕了。
  他几次想开口,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少微拨了拨火堆,心想反正说了也不会有回应,何必自讨没趣呢?
  昭肃暗暗看着少微懊恼纠结,心下好笑。
  没过多久,他见少微脑袋一点一点的,快要栽到火堆里,便过去扶了他一把,将自己的外衫脱下垫在草堆上,想让他躺下睡觉。
  少微警觉地睁眼,胳膊格挡在他与自己之间,瞬间做出防卫的姿态。
  昭肃退开几步,坐回火堆的对面。
  确定他没有恶意,少微和衣躺倒,隔着火光望向他。
  这般情形下,理应时刻保持警惕才对,而且这样的床褥对于少微来说实在算不上舒适,只是草垫上铺的衣衫犹带着那人的体温,让他莫名觉得有些安心。
  侧身躺了一会儿,终是抵不过睡意侵袭,少微渐渐缓了呼吸,沉入梦中。
  这是一条漫长而漆黑的路,他一直走一直走,不辨方向,不知尽头。
  忽然前方出现了一星光亮,在远处跳动着,跳动着……
  他立刻像是扑火的飞蛾,冲着那里跑去。
  等靠得近了,他发现那光亮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一个死去已久的人。
  他就站在那里。
  少微问:“你在做什么?”
  华苍回答:“我在等你。”
  少微又问:“你这是在哪里等我?阴曹地府吗?”
  华苍说:“当然不是,我就在你身边。”
  少微忽然笑了,这话他已听过无数遍:“你又来我梦里骗我了。”
  知道是梦,梦便醒了。
  那一星光亮,不过是他面前跳动的火焰。
  那人似乎睡着了。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待在火堆旁,仍旧戴着帷帽,一条腿屈起,背靠着一根梁柱坐着。
  少微惶惶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胸口缓慢起伏,的确是熟睡中放松的状态,于是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他伸手去撩那顶帷帽的纱罗。
  因为紧张,少微的手竟有些颤抖。他屏住呼吸,慢慢地、一点点地掀开。
  最先看到的是喉咙处的疤痕,这条疤痕既齐且深,应是利器造成,从下方斜划上去,似乎一直延伸到左脸上。
  少微不禁顿了顿,刚想继续往上,手指猛地被握住。
  昭肃坐直身体,制止了他进一步的动作。
  少微眼睁睁看着掀到下巴处的纱罗再度遮住这人的头颈。他略感歉疚,更多的是遗憾,不过出于尊重,他还是决定主动收手。
  指尖离开帷帽,在这人的掌控中挣了挣,他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昭肃不欲为难他,很大方地松了手。
  少微尴尬地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喉咙,问道:“所以你不是不肯跟我说话,你是……无法说话了吗?”
  昭肃点头。
  少微越发觉得难堪,人家身有残疾,他却因为这个跟人家置气,着实是无理取闹了,亏得这人能忍着不与他计较。
  “对不起,我不知道,之前多有得罪……”
  昭肃摆手示意无妨。
  少微又问:“你叫什么名字?能写给我看吗?”
  昭肃捡起一根树枝,在地面上一笔一划地写了两个字。
  少微起先觉得他的运笔方式有些眼熟,未及多想,就发现这人用的是渠凉的字体字形,与长丰的有很大不同,好在他从小就接触过各国文字,细看之下便能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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