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夫(239)
阿九清晰看到玄服男子的痛苦,一旦玄服男子动用血脉之力,他身体的负担急速攀升,远超他的承受能力。若非如此,魔君不会分出修为给四弟护命,不许对方擅自使用自身力量。
可偏偏,玄服男子不得不运用血脉之力,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强大的他。他不计任何后果,他必须尽快赶到心上人的跟前。这么简单的小心愿,却出人意料的遭遇无数阻拦。
玄服男子咬紧牙关,强忍浑身的剧痛,他明白血脉之力的情况有多糟糕,血脉之力的暴躁异常强烈。可他只能咬牙坚持,他每往前走一步,他与延誉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一步。
他的状态不断的恶化,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他的痛苦,一时间风起云涌天地变色,世间仿佛要坍塌了一般。
就在这时,蒲小丁和阿九眼前的景象忽然改变,景象一分为二,一边是辛苦冲向前方的巨人,另一边同样也有玄服男子,不过,他不在这儿,而是在村子那边。
玄服男子满心期待与白衫青年的重逢,他一直等,等了又等,他等了许久,却迟迟不见白衫青年到来。玄服男子有些焦急又有些沮丧,他不懂自己的心上人为何还不出现。
宅院早已修建完成,家里的一切由他精心布置,全部按照白衫青年的喜好,他竭尽所能给对方提供最舒适的环境。
他特意划分出两块土地,建成园子,一处种植花草,另一处则是种植一些药材。白衫青年的身体仍需调养,他时常受到噩梦惊扰,玄服男子打算种些有用的药材,对白衫青年的康复有所帮助。
屋内的木架摆满书籍,此外还有一个小盒子,盒内的白色瓷瓶装有一颗生子药。
这一天,玄服男子与往常一样等着白衫青年,他坐在院里雕刻那块巴掌大的石头。石头坚硬无比,他雕刻了很长时间,大致刻出粗燥的石井模样。他还得继续耐心的修整,让它成为一口精致的小石井。
待到白衫青年来时,由白衫青年为这块石头取名字。
石头极难雕刻,只因它是一块六界基石。玄服男子千辛万苦得到它,为的是达成他和白衫青年的心愿。
就算某天他的血脉之力尽失,也不至于完全绝望,他仍然可以陪着延誉欣赏六界风景,哪怕是依附六界基石而产生的小世界,亦是属于他们的小世界。
他与延誉一起看尽六界最美的景色。
玄服男子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石头,这份送给延誉的礼物,他即将雕刻完成。
小时候,大病初愈的宣曜身体状况相当不稳定,时好时坏。延誉为治好他,想尽所有办法。有次,延誉打听到山林某处有一口许愿特别灵验的古井,任何愿望都能达成。延誉欣喜无比,瘦弱的他背着宣曜辛辛苦苦地翻山越岭,努力寻找那一口古井。
然而,古井没能找到,他们在山中遇见凶兽,险些被凶兽吞下肚。
他们遍体鳞伤的回到他们简陋的小家,延誉才知道自己被人骗了,从来没有什么许愿特别灵验的古井,那是别人见他急切救宣曜所说的谎话。
那会儿,延誉难过万分,病情没减轻反而加重的宣曜对红着眼眶的延誉说:“延誉,别哭。以后,你向我许愿。你的心愿,我帮你实现,你想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延誉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我想要一口许愿特别灵验的古井,可以吗?”
“当然可以,”宣曜语气坚定,“延誉,我会送你一口任何心愿都能实现的许愿井,六界第一的许愿井。”
年少的承诺记忆犹新,玄服男子看了一眼石头,又看了看远方:“延誉,再等一等,我就快刻好了。”
可惜,没等他刻完,顷刻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玄服男子难受地弯着身体,他的血脉之力失控了。难道就这么结束?他等不到延誉?他不甘心,他明明看见了那么美好的将来,为什么到头来竟然一场空。
为什么他依然一无所有?
玄服男子拼尽全力压制体内狂躁的力气,奈何毫无用处。他全身剧痛万分,他的血脉之力正在加速崩溃,他握不住手中尚未雕刻完成的石头,石头滚落地面。
他痛苦的大喊被雷声淹没,他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他的血脉之力在崩塌,他在走向毁灭。
同一时刻,相似的一幕也在另一边景象上演。巨人前行的速度锐减,他迈不动脚步,每走一步都相当吃力。然而巨人不甘心如此倒下,他不会在这儿放弃,他的延誉还需要他。
纵是他的力气飞速流失,举步维艰,纵是他维持不住自己的样子,巨大的身躯慢慢变小,他依旧在往前走。
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前方不远处,他快要到了。
一旁,蒲小丁着急得几乎抓狂,他恨不得推着玄服男子前往目的地,到达白衫青年所在的地方。然而,他试了一次又一次,他压根触碰不到玄服男子,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失落的垂下头。
阿九留意到蒲小丁的情绪,他拉住对方的手:“不要那么快就放弃。”
这是阿九对蒲小丁的话,同样也是他想对玄服男子说的话,不管玄服男子能不能听见。
“可是,”蒲小丁迟疑。他很不愿放弃,但他清楚这种状态的玄服男子恐怕不能坚持走到白衫青年的面前。
玄服男子的巨人状态正在消失,他的身体不稳的前倾。他下一刻就可能倒在这个地方,后面那些敌人会赶上来,他们兴许会杀了他。
宣曜无缘与延誉相见,这不是蒲小丁想看到的结果。
说时迟,那时快,玄服男子即将倒地的刹那,一道人影急匆匆的冲上前。人影一把抓住玄服男子,不让对方倒下。
白衫青年紧紧拉着玄服男子的手,此刻,他全身尽染鲜血,染红了衣衫。他赶得很急,不要命的拼命赶路,好不容易赶到宣曜面前,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抱歉,我来得太晚了。”
此前,白衫青年觉察宣曜在靠近,他欣喜之余,亦是忧心忡忡。三哥告诉他,宣曜的血脉之力出了岔子,不能轻易动用,可刚才,宣曜分明动用了血脉之力。
白衫青年心生不安,他不能再被动等待。龙族和金乌家族帮他拖住怪物,为他争取到脱身的机会,助他与宣曜会合。假如宣曜来不及赶到他的身边,那就由他跑向宣曜,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
他的直觉催促他,尽快赶往宣曜身旁。他需要宣曜,而宣曜也需要他。
宣曜看着一脸焦虑的延誉,他的眼神分外柔和:“不晚,是我来晚了,让你等得太久。”
那一刻,天地间的异象顿时减弱,那一刻,有什么正在发生改变。
另一边的玄服男子没这么幸运,他仍在孤独等待着白衫青年。他没能及时走向延誉,延誉也没能及时走向他,他们都停在各自的位置等对方到来。
于是他们都没有等到对方。
孤单的玄服男子终是倒地不起,他的修为全部散尽,丁点儿不剩。他失去了所有,他的家族血脉以及他深爱的那个人,他们都已离他远去。
阴沉的天空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你考虑得如何?是时候给我一个确切的回复了。”
玄服男子抬眼望向声音的方向,同一时间阿九也寻声望去,可惜他什么都看不到,他眼前是一团刺眼的光芒,刺得他双眼疼痛难忍,他不得不抬手挡住双眼,暂避锋芒。
而玄服男子,他则是消失在这般刺眼的光芒里。
阿九下意识伸出手,要拉住玄服男子劝他别跟着这个人走。然而,这是他改变不了的过往,他无力阻拦。
很快,分开的两个景象开始融合,相互冲击,最终宣曜和延誉重逢的景象占据上风,空无一人的宅院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今相互扶持的白衫青年和玄服男子。
与汤谷的预示不同,没有那间房间,也没有白衫青年对玄服男子说“我要成为你的契合之体”。和白衫青年的预示梦境不同,不是玄服男子来到他跟前对他说“跟在我身边”。
尽管和那些预示有出入,结果却是相同,他们再次相遇。
白衫青年的力量沿着玄服男子的手进入对方体内,平复对方失控的血脉之力。他本是按照三哥提供的办法暂时稳住宣曜的状态,岂料,他的力量出人意料的安抚了玄服男子的暴躁力量,效果好得超乎想象。
那一刻,他好像回到了小时候,他偶遇一个濒死的小孩,对方静静地看着他,无声的求助。
他迎上对方的视线,他明白自己该转身离去,他如今照顾自己已是万分艰难,他根本养不活两个人。可偏偏,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他想要救这个人。
蒲小丁很开心这两人的重聚,他更惊讶前方景色的变化:“阿九,你快看。”
他们不远处竟是浮现出一口井,这口井怎么看怎么眼熟。哪怕井身还能看出尚未雕刻结束的痕迹,哪怕它时不时坑妖,它却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六界第一许愿井。
见状,阿九牵住蒲小丁:“走吧,我们的道路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蒲小丁:阿九,阿九,井来了
某伴侣:又是这坑妖井啊
某井:才不是坑妖井,是六界第一许愿井(半成品
☆、254、果然不是从前的仙界
许愿井显现的同时, 白衫青年和玄服男子的身影逐渐模糊,他们与蒲小丁相隔越来越遥远。
蒲小丁不清楚玄服男子他们接下来会怎么样,不过他的安心远远超过焦虑。白衫青年的力量竟然可以稳固玄服男子的血脉之力, 眼前的结果来之不易。
一切将慢慢好转, 不管这个过程是短暂还是漫长。
只可惜, 蒲小丁无法亲眼看到那一幕,他跟着阿九抬步朝前走去,走向熟悉的许愿井, 那里才是属于他的道路。这一次,蒲小丁不必向许愿井许愿,许愿井也能实现他的心愿, 送他和阿九回家, 回到他们应该存在的地方。
许愿井的边缘泛起浅浅的金光,是愿望即将达成的征兆。
随后,蒲小丁前方出现了一条路。这条路他既熟悉又陌生,这是往返白衫青年的小木屋和仙界两地之间的道路,也是蒲小丁他们走到一半时断掉的那条路。
而如今,断掉的道路重新铺建完成, 蒲小丁又能继续走向前方。他的四周仍是雾气弥漫, 不过雾气不再是浓郁到掩盖一切, 蒲小丁时不时地发觉道路两侧有景象闪动。
截然不同的画面分别立在道路的两边,一边是一人的悲伤,另一边则是两人的喜悦。
空无一人的静谧宅院,尚未雕刻完成的石头落在泥地, 它静静地躺在那儿,与整座宅院一样毫无生机。
寒来暑往,一年又一年,某天,有人推开了院门。那是屋主人不在家时,唯一有资格进出此地的另一位主人,白衫青年延誉。
此刻的延誉既憔悴又疲惫,这些年,他不仅重伤未愈,还深陷噩梦的漩涡。他分外迷茫彷徨,他不懂自己该怎么办,他找不到宣曜,对方仿佛从这世间消失了一般,他痛苦不堪。
他的预知能力一降再降,除却噩梦,他几乎感受不了别的征兆,他怀疑他的预知能力迟早有一天会和宣曜一样彻底消失。
延誉经常做同一个梦,梦到一处偏僻幽静的宅院,梦到宣曜独自忍受痛苦。为此,他不顾大哥和二哥的反对,拖着虚弱的身体四处找寻宣曜,他好想见宣曜一面,好想和对方说说话。
他好想听宣曜再对他说一次:“怎么,又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儿陪着你。”
他找了很多地方,他找了好久终于找到这里,当他见到这座安静的宅院,他知道他这一次找对了。
延誉迈入院门,默默地打量四周,那个人曾经住在在这儿,空气里隐隐残留着稀薄到几乎感受不到的宣曜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