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眨眨眼(53)
我说:“老马贴的,老马爱听。”
老马爱看我在香蕉海报下面吃香蕉,真的香蕉。
我说:“这些都贴了很长时间了,你来他这儿,一次都没见过?你一次都没进来过?就跟门口要钱啊?”
小马听了我的话,一愣,眨眨眼睛,走到了cd架边上,摸着一层木头隔断,问我:“这也都是老马的?”
我点头。小马翻起了cd架上的cd。老马还爱放唱片给我听,爱和我介绍这些歌手,他“如数家珍”,我“耳熟能详”了。
小马边翻边哼哼:“Elton John,哼,同性恋。”
Queen,哼,娘娘腔。
滚石,哼,老骨头。
涅槃,哼,柯本,哼。
Patti Smith,哼。
张楚,哼,土摇,哼,老土。
翻到什么他都要哼一声,我忍不住抽了两张纸巾,朝他挥了挥:“擦擦鼻涕吧你。”
小马不理我,搓了搓鼻子,继续翻cd,继续哼。David Bowie,哼,不男不女;阪本龙一,哼,日本人写过什么好曲子?Bob Dylan,哼,陈词滥调。
我受不了他这把背景音了,调高了电视的音量,小马手里拿着个cd盒,扭头看我,问我:“这都八百年前的电视剧了,有什么好看的?”
我说:“烧脑啊。”我戳着脑门说,“不烧一烧,我感觉不到我的脑子存在。”
小马转了回去,嘀咕:“有病。”
我说:“对啊,同性恋是病,你不知道吗?”
我说:“同性恋会传染的,你离我远点啊。”
小马和我瞪眼:“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儿?同性恋怎么是病?!还传染……艾滋病才传染!”
我舔舔嘴唇,冲他飞去个飞吻。小马皱起眉,我以为他会扑上来再揍我两拳。他没有。他只是摸着那些cd,不理我。
我坐起来,那天我身上穿的是一件和服睡衣,印着好多五颜六色的蝴蝶,老马给的,丝绸的,很舒服,清凉,我里面什么都没穿。我喊小马,我说:“这底下还有呢。”
我指着茶几下面的几只塑料盒子。
小马过来了,坐下了,我抽出一只塑料盒,放在茶几上,打开盒盖,小马忙看过去,那塑料盒里面全是涩情电影,什么性向的都有,什么国家的都有,封面露骨。只那么一眼,小马的脸就红透了,别过头去骂:“有病吧?”
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更想逗他,拍拍他的膝盖,小马看我,瞪着我,我冲着他敞开了和服睡衣的一边,小马嘴唇蠕动,气息短促,冷冷说:“你这是性骚扰未成年你知道吗?要去坐牢的。”
我对他笑,又拍拍他的膝盖,撩开了睡衣的另一边。小马霍地站起来,侧过身子,不看我。
“辣眼睛!”他说。
我躺下,指着厕所的方向说:“那你赶紧去厕所洗洗眼睛。”
小马还真的去了。我摸到茶几上的烟盒,点烟,抽烟,趴在沙发上往厕所那儿看。门关上了。我笑得停不下来。
厕所里有更多能辣他眼睛的东西,有时候我晚上会用,用过我就洗了,洗了就放在厕所里晾着。都是老马买给我,让我自己玩儿的,有时候看我自己玩,他的象鼻子会洒洒水。
我看了厕所一阵,小马低着头出来了,他的耳朵也是红通通的了。他直接往大门口去,扔给我一句:“臭不要脸。”没了踪影。
没一会儿,他回进来,冲到我面前,威胁我:“别和老马说我来过!不然……不然我揍死你!”
我拍拍心口,捏着嗓子说话:“好怕怕哦,我一定不会告诉老马的。”
他又是一脸要吐的表情,走了。他怪好玩儿的。
隔天,小马又来找我。他带了台笔记本电脑,还有好些电线,笔记本连上电视,他鼓捣半天,和我说:“你昨天那套电视剧烧什么脑啊,我给你看这个,大卫•芬奇,听说过吗?”
我摇头,他在笔记本上按了按,电视屏幕上显出画面来了。我们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我坐在长沙发上,他坐在单人座上。
小马每天都来找我看电影,每天都来翻老马的唱片收藏,过了一阵,我的脑就被烧得受不了了,本来我是想感受下自己还有脑子的,他这么来回烧,我感觉我的脑子有等于没有,于是,他播电影,我就看杂志,玩消消乐,不管我的脑子的事情了。
小马问过我:“你怎么白天都不出门的?不用上班?”
我指着鼻梁说:“我被你打到破相,没法上班。”
小马说:“你骗谁呢?就这么点小伤,影响你上班?”
我抬眼看他,脚踩在茶几上,抽烟:“我出卖色相的嘛。”
小马磨磨牙齿,呸了声。那一次,我也以为他要揍我,我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但他还是没有出手。可能打我那一拳,他自己的手也很痛。小孩儿不吃痛,但记痛。
小马说:“不和你这种人计较,拉低我档次,打你是脏了我的手。”
我说:“小马同学,我是见光死。”我问他:“你不用上学?”
小马说:“暑假都开始多久了!”
我说:“不好意思,我从十岁起就没放过暑假了,没什么概念了。”
“什么意思?”
我耸肩:“不读书了。”
小马没声音了。我看他,他看我,问我:“家里没钱?”
我说:“我十岁那年,观世音托梦给我妈,说我以后是靠脸吃饭,我妈寻思半天,那还读书干吗,不读了。”
“真的?”小马问得犹犹豫豫的,样子有些傻。我哈哈大笑,小马生气了,抱起他的笔记本电脑就走了。
我以为他不会来了,可第二天他还是来了,背着个吉他袋,他进来,我上下一打量,朝他吹了声口哨,说:“你会弹吉他?”
我说:“弹来听听啊。”
小马说:“这是电吉他,不插电没法弹,我等会儿直接去排练,我们乐队……”他顿住,皱起眉,嘟囔起来,“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点香烟,抽烟,他伸手过来要拿我的烟盒,我抢过烟盒,护在怀里。他说:“你能抽,我不能抽?”
我说:“我是同性恋,你也要做同性恋?”
小马说:“你这是偷换概念,根本不是一回事。”
我说:“偷换概念是什么意思?什么成语?”
小马笑出来,我也笑,抽烟,隔着烟雾看小马,说:“小马啊,多读点书吧,多读点书。”
我说:“别抽烟。”
小马透过烟雾看着我。
他的眼睛在青灰色的雾后面显得更黑,更亮。阳光漏进来,他耳朵上有光,一闪一闪的。我叼着烟,系紧和服睡衣的衣带,走去阳台摘了两朵开得正好的雏菊花,花是老马养的,他还栽培了蔷薇,也快开了。我去厨房找了个玻璃杯,倒了点水,把花放进去,摆到了茶几上。我坐在地上抽烟,问他:“怎么今天没烧脑电影了?”
小马说:“好看的都看完了,再说了,你每次看都看得很不认真。”
我说:“你也是翻老马的唱片翻得比较认真,”我挪到电视柜前,说:“那我重新看《越狱》了啊。”
“随便。”小马说。
我翻出越狱的碟片,开始播,我回到沙发上坐下,小马拿了一根我的烟,拿我的打火机点烟。我打了个哈欠,抓抓肚皮,边看电视剧边刷手机,小马默默地,好安静。我在沙发上睡着了。
后来小马带了把木吉他来弹给我听,边弹边唱。巧了,他唱的那首歌我听过,老马播给我听的,有一次,我们去ktv,老马还点来唱了。
我记得。我会拼。我知道意思。Oasis,绿洲乐队,《Stand By Me》,伴我一路。
小马唱完了,问我:“听过吗?”
他的眼角瞥向cd架。
我说:“何止啊,老马也唱过,他英文比你听上去标准啊。”
小马挑眉:“老马会英文?”他咋咋舌头,“你又不会英文,你懂什么标准不标准的?”
我走去卧室,拿了老马弹吉他的照片啪地放到茶几上——我把这张照片收进了卧室床底下的储物盒里。
我比着拇指,得意洋洋:“老马以前玩乐队,搞乐队的时候,什么崔健,唐朝,五月天,都还穿开裆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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