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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神眨眨眼(88)

作者:ranana 时间:2020-06-05 10:08 标签:年下  都市  

我嘴巴笨,辞不达意。我总是这样。有时候我只是疑惑,听上去却像在质问,有时候我只是不理解,说出来却像是在挑衅。我的眼神太厉害,一举一动太凶悍,我照镜子的时候看到我自己,我看到的是一柄匕首,人人都怕它。没有人知道这柄匕首曾在高温下软得像液体,没有人关心它曾遭遇过的千百次锤打。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说多错多。我接下来说的每句话可能都会被男人听出和我本意相违背的意思。我阻止不了,那就只好沉默。
是男人打破了僵局,开口说:“我的手被烧伤了。”
男人说:”我没有做植皮手术,没有复建,我想记得这些伤。”
我抽烟,问他:“你身上也烧伤了吗?”
男人点头,斜着看自己的右侧:“这边。”他一努下巴,说:“你拿一下钱吧,你的钱可能不够。”
我骂了声:“两瓶啤酒这么贵??“
男人看海,笑着说:“喏,无敌海景!
他依旧望着大海的方向:“喏,还有爱情悲剧可以欣赏。”
“操。“我又骂了声,笑出来,从男人西装外套的内衬口袋里摸出个钱夹。我给了钱,把钱夹塞回去。男人说:“其实我出门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每天出门就是去店里,坐一坐,司机就来了,接我回去。没想到遇到你。”
“你有司机,不会也有管家佣人吧?”我问。
男人点了点头。我叼着烟,摇摇头,把充电宝放下了,朝那服务我们的女孩儿招了招手,和男人往外走。我说:“那我说s家到现在还有管家,有佣人,你笑什么?”
男人说:“我笑是因为想到以前在他家里见到小方,见到梅阿姨,现在梅阿姨早就不做了吧?梅阿姨上海人,会包荠菜肉大馄饨。”
我说:“现在家里是菲佣啊,在他们家蛮久了。”
男人走到帐篷外面,一脚跨进了没有光照的地方,他的脸一暗,目光一黯。他说:“是不是叫玛丽。”
“是的。”我说。我踩着分割明暗的交接线走着。
男人说:“那还是以前Fumiko请的那个,是她要找的,阿华说要找就找个起码会英文的。Fumiko说不要,她要一定不会听也不会说英文的,也不要她学日语。”
男人说:“当人和人之间不能用语言沟通的时候,可能距离能保持得更远,能最大程度上满足她希望她们拥有的关系。“
我一抬头,我们离灯塔近了。我说:”原来是这个方向。”
男人应了声。他接着说:“Fumiko,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有种恋爱的感觉……
他笑了起来。我问他:“你家里以前在信义区开当铺?”
我说:“你不是阿丰,是不是?”
我又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如果男人想和我坦白身份,他早就可以坦白了,但是在酒吧里,我问他是不是阿丰的时候,他不否认,他默认。他为什么不否认,为什么默认?
在酒吧里,他还说……
我明白了!
简直是恍然大悟!
男人说过,他说,只有成为一个人,才能完全理解一个人。
他要理解阿丰的什么?他成为他……
我们离灯塔更近了。
我问他:“你怎么会被烧得这么严重?”
男人往前一指:“你看,灯塔。”
我说:“看到了。”
男人还举着胳膊,指着灯塔的方向,他问我:“看到那边那间小房子了吗?”
我看到了。一间紧挨着灯塔的小房子。
男人说:“就是那里了,爱神庙。”
我不由感叹:“这么迷你?”
男人对我笑:“爱神需要多大的地方来供她?又不是观音大士,能普度众生。”
我说:“这都不是一个神话体系的吧?”
男人说:“爱不是世界共通的语言吗?”
“啊?不是美金吗?”
男人哈哈笑,我也笑。海风阵阵,吹着我的衣服,我的头发,吹得我全身松松散散的。
我们走到那迷你的小房子前了,我去推了推门,推不开。我站在门前好好看了一番,还是说:“真的太小了。”
男人说:“小才好,太大了,能放下太多东西,就不好了。“
我说:“一个人的心里只能住一个人吗?“
”一个人的人生那么长,会那么长,当然可能不止爱一个人。“
我问:“没有永远的爱,永恒的爱吗?”
男人说:“这种永远和永恒可能只在一瞬间发生,到达一个峰值,之后就是起起伏伏。”
我说:“有一天,我会不爱s吗?会不那么……不这么爱他吗?”
我说:“为什么那一天不快点来?”
我往房子的一边走开,绕到了一扇窗前,窗户很小,外面暗,里面也暗,我擦起打火机,踮起脚,凑在窗前照了照,往里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到。男人走在我后面,轻轻说:“现在还爱,那就爱吧。”
我摸着房子的外墙走着,男人还在说话:“一个人觉得爱情来了,就去爱,一个人或许可以很穷,穷得吃不起饭,穷得衣不蔽体,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无法改变这种现状,但是爱是……在你身体里,你想要爱,就可以去爱的,是唯一一种不用后天去培养就会拥有的力量。”
我说:“你有没有发现世界上的好多故事,归根究底都是爱情故事。”
男人说:“情感故事。”
男人问我:“你还有烟吗?“
我摸出烟盒,只剩最后一根了,我点上了烟,抽了一口。我说:“我做梦梦到过s,梦到过他很多次,有一次,我醒过来,他睡在我边上,在台北的时候,我们睡一张床,我醒了,他也醒了,我说,我刚才梦到你了。他说,美梦还是噩梦?我说,你真会问。我说,我要的东西,这里的你不能给我,就连梦里的你也不能给我,我该去哪里找?他说,怎么会?我告诉他,在梦里,我是他的奴隶。梦里嘛,不痛的,我知道自己在做梦,你有过这种感觉吧?知道自己在做梦,就为所欲为,我就做他的奴隶,结果他不肯奴役我,他抱住我,问我痛不痛。
“太矛盾了。”我说。我摸到长在墙缝里的杂草,草叶潮湿,我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回头把烟递到男人面前,男人凑上去,张嘴咬住香烟,抽了一口。男人说:“商船被打捞上来是他走之后的事情了。我听说了,就来看看,我倒要看看爱神有什么故事可说的,听说有个欧洲人把这个故事改编成了芭蕾舞剧。”
“哇。”
“你看过芭蕾吗?”
“没有,没兴趣。你看过吧?”
“我们去古巴,实在没别的事情可做,买了他们国家芭蕾舞剧团的票去看芭蕾,无非就是《天鹅湖》嘛。他看到哈欠连连,我说,那我们走吧。我们就走了。我们去海滩边上走。有一群年轻人来问我们,有没有可乐可以卖给他们。”
“喝的可乐?”
“对啊。”
我和男人轮流,你一口我一口地抽同一根烟。我们已经绕着爱神庙走了很大一圈了,我们边上是一片树林,长着齐腰高的荒草,长着伞一样撑开着的树冠的棕榈树。一根棕榈树叶的弯弧上镶着一轮残月。风一吹,云动了,月亮沿着那弯弧往下滚。
大海躲了起来,看不到了,海浪声也躲了起来,躲进了风拂动荒草发出的沙沙声里。
我和男人同时停下了脚步,烟快抽完了,我们每人每一口都吸得很深,很用力。男人说:“那天我们回到酒店,一人开了一瓶可乐。”
“觉得滋味特别好?”我问。
男人笑了笑,看我,就这么看着我,眼睛里有光闪过。我把烟放到他嘴边,他没抽,他说话。
他说:“我在茶园里看到老虎,老虎没有扑上来咬我,咬死我。”
他说:“是他被老虎杀了……泰米尔的老虎。”
“他……”我吞了口口水,我要问吗?我想问,但是我该问吗?我受不了,我要问出来。
“他是阿丰吗?”
男人又走了起来,我也走。我们转回了爱神庙的正门,这庙宇的小门是木板拼成的,朴实过头了,什么装饰花纹都没有。只有墙边挂着一束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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