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犬类(143)
我们第一次约在慕尼黑见面,他不是一个人,同行还有他的朋友。
那是我有生以来挺难忘,也比较糟糕、倒霉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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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不顺利大概是从他们见面后提起来时的火车在路上罢工开始的。
不过可以理解,他们徒步几公里才到下一个站点重新坐上交通工具,感觉心情不好是正常的。
虽然如此,当他朋友开始和公园角落抽烟的teenager吵架,我还是无法理解怎么吵了几句就打起来……我看着David欲言又止,最后默默退到安全距离,旁观David拉架。
他们打得投入,我还有点懵,边看边思考应不应该报警,虽然动作激烈,气势也足,但对方看起来都是未成年。于是我更无语了,完全没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被人扯住的同时,后面一辆自行车咻地飞过去,拉住我的男孩还在比比划划,“小心点,德国骑自行车的都是疯子,会把你撞飞掉!”我嘴边道谢的话还没出口,那个骑自行车的男孩就停下来,冲着打架的几人喊,“警察来了!。”
几人四散逃开,拉住我胳膊的男孩也一起跑了。
此时David还没回过神,手上拽着一个男孩的帽子发愣。
警察并没有来,倒是我们三个自己去了一趟警局,因为我发现我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偷走了。
在警察盘做笔录询问的期间,我隐约确认手机是被那个提醒我小心的男孩顺走了。公园角落没有监控,手机大概率是找不回来的。
等从警局调查完做好笔录出来,天都黑了,我才发现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会笑
反正当David拉着我不让走,不停道歉,要请我吃饭赔礼时,我就没忍住笑了,“不用,已经饱了。”
David看着我愣了下,随即非常诚恳地道歉,“你的手机我可以找回来,真的。”
“不需要。”
David不说话了,低头看着我。
“……”
我被吓了一跳,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哭出漫画式面条泪的感觉。他也不吭声,高高大大的,年龄不小,心理还挺脆弱……居然哭了。
我震惊于眼前这双泪光闪烁的眼睛,就又想起来听医生的话——和人交往不必太严格,宽容一点,尝试提高心理容错率,况且这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于是,我迟疑着点了点头。
David打了几个电话,七拐八弯和偷东西那帮青少年的老大联系上,对方表示可以归还,让我们去约定好的地方等着。
这未免太好说话了……很奇怪,但我初来乍到,想了想还是没有提出异议。大概等了半个小时,一帮人就来了,这回来的都是成年人,他们把我们仨又抢了一遍。
“……”
“……”
“……”
哈哈。好在我的烟和证件都在外套内袋里幸存,所以,即使无语到极点的时候还有心情一人发一支烟。
离开前David犹豫着想开口,我微笑摆摆手。
那天折腾完回去我就换了新手机,第一件事是把他拉黑,后面口语练习也再没接过他的连线。
怎么说呢……
不想和傻子玩,可能会传染。
过了大概一个月,我竟然在学校见到David,他表示还欠我一顿饭,我没同意,直至被邀请周末去他家吃饭。
我知道他父母离异,继母是A市人,做饭特别好吃。
这不是重点。
大概主要原因还是离开屈苹县后我再也没有去别人家吃过饭了,反正蒋添宇是不会想看到我和他妈妈出现在同一张餐桌上进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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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家在隔壁镇,同样地广人稀,整个镇子最高的建筑就是造纸厂的烟囱,站在地势高的斜坡马路上回头望,几乎可以入眼半个小镇。
David家是很典型的乡村别墅。
进门我就闻到一侧厨房飘来的香味,是很熟悉的,不久前我还每天都可以闻到的味道。一起传来的还有一阵女声,不年轻了,却有种很特别的造作,娇娇柔柔的。
这不能算是很自然的声音状态,只是得天独厚的吸引人。
闻声,David撇了撇嘴。
“一把年纪了,还当自己是女孩呢。”
很快,我就见到他口中年纪已经不小的女孩。
第115章 无效治疗(二)
飞机落地后我直接坐火车来到David家所在的小镇,民宿入住后睡到第二天早上,然后去他家。
“这次来打算待多久?”
“再有半个月开学了。”
“那还是住在那个民宿?其实家里空房间都有,也更方便……不如就住下吧。”
我瞟了身旁的David一眼,又转回去看她的脸,一时间没有说话,直到她避开我的视线,从对面沙发上起身去往厨房,我才看着她的背影答了声好。
没多久,她端着一小碟油炸糕和一块罂。粟籽蛋糕出来放在茶几上,推向我,“上次来我看你很喜欢,学着做了做,你试试看味道怎么样?”
上次是寒假,假期的计划原本只是在周边国家游玩,但农历新年时我还是回到德国,和他们一家人一起过年,新年的氛围不算浓,只是她和她的丈夫一起下厨,我们打下手,准备了一桌年夜饭。
甜点和面包则是在面包房买的。
今天她也下厨了,其中一道菜是邮寄来的腊肉。
我忽然站起来,有些不知所措,难以言说的情绪就那么涌到鼻尖,冲人得狠。
她沉默时才有些令我熟悉的感觉。
下一秒,她伸手握住我的双臂,露出笑容,“好了,你们年轻人继续聊,我年纪大了,现在必须要午睡去了。”停顿片刻,她踮起脚贴了贴我的脸颊,轻声说:“很高兴又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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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玉尼确实不年轻了。
我不清楚她具体的年纪,只看脸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但肯定不止。她显年轻不全是因为漂亮,而是神态天真平和,像是从来没有吃过苦。
或者说从不将烦恼放进心里。
日常相处中她脾气很好,爱笑,爱美,爱做家务爱运动爱美食……再多的,过往的经历,我就不知道了,哪怕David不算喜欢这位继母也不会透露她的隐私。
我和她之间的接触也仅仅停留于表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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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David介绍过我后焦玉尼重复一遍我的名字,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用德语和我打招呼。
在这之后,我见过她许多次。
大概在第三次的时候,David似乎就掌握这种规律,他不再试图邀请我去各种场合玩,而是直接在周末邀请我一起回家。
一般情况下,周末家庭聚会邀请朋友也不算什么,只是我从不缺席就很奇怪了。
某天,David那个从幼儿园玩到大,第一次见面就和未成年打架让我进警局的朋友不软不硬地刺了一句。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当着我的面问David追到了没有。
David还没接话,我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余光瞄到David表情变得有些尴尬,我才感到一点心虚,起身到焦玉尼那边和长辈聊天去了。
我当然知道David要干什么,总不是想和我交朋友,他不说,我就当不知道。
我就是想见焦玉尼。
不是因为我们是同乡,也不是因为她略微有些熟悉却全然陌生的面容,更不是因为她和我外婆差不多的年纪。
我只是单纯很好奇她为什么始终只对我说德语,就连David为了方便和我交流时不时还会掺些中英文。
不过托她的福,我那段时间德语确实突飞猛进,后来总结整理出学习德语的资料卖给留学生还赚了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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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多久,David就和我挑明了,说实话,他当时的表情不太像告白,更像是准备好要分手了。
我不惊讶,并且在那瞬间同时想起几个人……焦玉尼、冯逍呈、赵子怡还有我的心理医生。
最重要的是,我和焦玉尼还没有发展出任何朋友的继母之外的情谊,我没有立场也不够厚脸皮到可以越过David上门。于是,我并没有纠结太久就拉住他攥拳的手,认真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