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犬类(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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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见过祝迦露出那么刻薄的眼神。
他不屑地扯唇笑了笑,并不搭理我,只是望着那个方向嗤道:“祝郝这个傻子,一会儿被你卖了,还得捏着鼻子替你数钱呢。”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祝郝正倚靠在墙面上喘息,仿佛强弩之末,只是他脸上属于胜利者的微笑十分醒目。
手中的网球拍也略微变形。
而冯逍呈则倒地不起,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蜷缩在地。我被冯逍呈罕见的狼狈、脆弱晃花了眼睛。
哪怕知道这是权宜之计,酸涩、滚烫的泪水依旧争先恐后从眼眶中挤出来。事情朝着预设的方向发展,我却感觉糟糕透了。
脑海中浮现祝迦不怀好意的声音——
“一年前冯逍呈让你亲我,其实你想亲的是他吧?”
第42章 他不心软
一年前,冯逍呈曾掐着祝迦的脖子,将他送至我眼前挑衅。
冯逍呈莫名其妙,我却不可能一起发疯。哪怕是昏了头,我也不应该冒犯其他人,是以我、我……
“为什么?你为什么想亲他?”
祝迦的声音很轻,飘过去。
我凝着泪,抽噎了几下,抬眼看他。
原本理直气壮,却在察觉祝迦目光落点后迷茫了须臾。看到冯逍呈的瞬间,我心脏蓦地收紧了,呼吸也困难。
为什么?
在我缄默的一秒钟里,祝迦嗤笑了一声。
不是。我没有。
我不可能喜欢……
可我发不出声音辩解,唇瓣发麻、发抖。似乎连心脏都在抗拒这种可能性,微微僵硬了。
“邱寄!”
“邱寄?”
…..
好吵。我能听见。
他们为什么不停地喊我?
一双大手陡然伸过来捂住我的口鼻。干燥的掌心撑起浅浅的一弯,抵住我的鼻尖。
“邱寄,用鼻子呼吸。”我听见冯逍呈的声音。
他不是已经倒地不起了吗?怎么全然没事人一般,还用命令的口吻同我说话。
虽然不满,但我喘不上气憋得好难受,下意识便乖乖照做了。
“不是说天太热,不想出门吗?”
冯逍呈明知故问,可语气太过寻常自然,我不自觉便被他的问话转移了注意力。
我用鼻腔低低地嗯了一声。
那么热的天不该出门。我应该在家,等冯逍呈从考场回来,而不是在这里……
我想起冯逍呈初次从少儿画室回来时,他绷着一张脸,要将我从瞿克身后拽出来,语气很凶,“谁准你偷看我课本了?”
可是说着说着,冯逍呈脸又红了。
陈其翘在后面踹他的屁股,警告他不要欺负我。又告诉我们,他第一天上课就被绘画老师点名表扬了。
我才知道冯逍呈这样霸道的小孩竟也会害羞。
他被我用打量外星人似的目光盯住,连耳根都红透。
虽然冯逍呈事后一直有意无意地辩解,还趁大人不在家,试图用暴力告诉我那是恼羞成怒。
因为我偷偷将他课堂笔记空空,却涂满插画、涂鸦的课本拿给几个大人看,提议周末送他去兴趣班。
彼时冯逍呈十二岁,我十岁。
七年过去,他一如既往。
分明忍得眼珠子都泛红,掩住我口鼻的手也在颤,面上却平静得诡异。
我眼睛盯住他,一眨也不眨。
现在我镇定下来,也清楚方才突发的状况很奇怪,很吓人。他大概是怕我死掉。
可是……冯逍呈怎么会知道如何应对这种情况?
察觉到脸颊、嘴唇、四肢的麻意渐褪。我张口想要说话,可唇瓣仅仅是贴着冯逍呈的掌心擦了几下,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只有冯逍呈的耳朵红了。
我有点惊讶,吃力地抬起手,感觉到手中的那片软肉在发烫。
我彻底晕过去之前警察终于来了。
之所以拜托余则帮忙报警,是因为我发现那些信件,也因为他一直关注冯逍呈的模拟考成绩。
他知恩图报,所以不会拒绝。聪明拎得清,便不会做多余的事。
果然,余则拨打我提供的号码报警,隐去事发地点的具体门号,因此警察在8号楼排查了许久。事件的传播、影响范围也无形中扩大。
最重要的一点,事发地点在花吉农。
是新推不久的项目,县城首个酒店式单身公寓,也是祝家的产业。
此时半栋公寓楼的住户都被警察排查过,在入门执法时带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围在祝郝公寓门前探头探脑。
我隐约听到祝郝骂人的声音,“我操你妈的冯逍呈,你报的警?”
“呵。我发那么多条信息你都装死,怎么今天不装了?连高考也不参加,还敢报警。”
“怎么?担心祝迦把你弟给奸了?哈?不会吧哈哈哈……冯逍呈你——”
一记响亮的掌掴声。
祝郝的话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说多错多,继而开始保持沉默。
这时,有人凑到我耳边小声说——
“你不回答我,那不妨猜猜看……那三年,冯逍呈亲吻过女装的我,还是原本的我?”
“你哥是不是同性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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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苹县很小,出门绕县城转一圈,就能遇到几个熟人。
这种环境中任何风吹草动都被放大。
祝家两兄弟在花吉农闹出的动静,自然无法完全遮掩。
翌日,我在医院病房里,甚至也听到有关的传闻。只是在这些似真似假的内容中,我的存在是模糊的。
昨天我因过量吸入尼古丁轻微过敏,加上情绪激动,引发碱性呼吸中毒。
入院抽了动脉血,又扎留置针输钾。
挂钾手会很痛,哪怕滴速慢到一袋三小时,依旧痛。
冯逍呈受的是皮外伤,我留院观察时他便作为陪护。虽说是陪护,他并没有照顾我,一副我死活与他无关的模样。
偶尔阴沉地掠过来一眼,然后像是没看到我似的扭过头,也不同我说话。
我弄不明白他在气什么。
总不能是记恨我让他挨了顿打吧?
我不想问。
反正多费几分力气,事情总能靠自己完成。
只是,我的右手背缝了几针,左手又挂针,干什么都不太方便。几乎我刚拿起床头的水杯,冯逍呈就开口,“呼叫铃你按不动?”
单手捧起的杯子有些滑手,我便抬起左手撑了下,润完嗓子才小声反驳,“护士是负责打针、拔针、换药,又不是我专门请的看护。”我垂眼复啜了一口水,“我自己可以。”
冯逍呈似乎冷笑了一下。
“那你身残志坚给谁看?”
我抿起唇,而后抬眼望向不知何时靠近我的冯逍呈。
他先是盯住我,然后余光落到我的左手。
长时间抬起手导致输液管回血,鲜红的颜色衬得手背越发苍白,血管暴起又添几分可怖病态。
他轻飘飘掠了几眼,没有任何反应。
过去许久,久到输钾输到肿痛发麻的左手难以坚持时,我才放下杯子,用回血的手拉住他的衣角,诚实道:“给你看的。”
冯逍呈立在床前,低眸将我所为尽收眼底,仍不言语。
他不心软,简直比医生不批准将钾换成口服药补充这一事实愈加使我挫败。
挂钾水真的好痛。
感受着血管刮痧的痛,我忍着眼底的酸,“冯逍呈,我想回家……”
冯逍呈不再看我,抬手摁响呼叫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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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我便出院了。
恰好同携带着和解协议来医院探病的祝母错开。
经手案件的警察是初中时询问过我冯逍呈为什么砸车的年轻警察。
初三下学期,冯逍呈隔三差五就要去派出所。因此不但他认识我们,我也基本了解他的情况。
他家境优渥,善良但圆滑,父亲还是退休的干部,前途顺坦。
我住院期间,他曾经向我传达过祝家和解的意愿,赔偿条件,以及额外要求。在他的劝说下,当时我同意了今天在医院同祝家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