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皮犬类(66)
狱警一直没有出声,盯着我,撇嘴,眉头夹了夹,“成年了没?”
“……明天就成年了。”
“拿去。”
“谢谢。”
“啧,你点生日蜡烛呢?拿来,咬上……赶紧拿走,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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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
抽了一口,我便将烟头灭了。
上车前我迟疑片刻,还是将这支不完整的烟装兜里带走。
折腾了大半天,待车在瞿克的纹身工作室前停下,天色已经暗下来。
瞿克的工作室是挨着排房、小别墅区的商铺,小区地段偏,周边的商铺租金也相对便宜。
临到了工作室门前,我反而踌躇了。
先前那么坚定地出发去监狱,只是放任情绪罢了,因为我知道我见不到冯曜观。
可是现在不一样。
瞿克或许不会主动告诉我,但我已经长大,他不会再对我的疑惑有所隐瞒。
并且,我直觉三个人里他知道的事情是最多的。
我说不好我为什么想要知道,也不想承认这其实是在找借口。
毕竟,从前遇到这种情况,我很少会犹疑不决。
这时,玻璃门骤然被拽开。
一个男人走出来,眼神落向我,“你找瞿克?”
我有些诧异。
因为我并不认识他,这是我初次到瞿克的工作室,即使他是员工也不应该认识我才对。
他的口气也更像是老板。
但是男人大约真的认识我,对我说:“瞿克不在店里,有事你打电话,或者改天再来找他吧。”
话落,他抿了抿唇,又道:“或者……我替你转达。”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男人细致柔和的五官变得有些紧绷、锋利,且莫名眼熟。
我依旧想不起在哪见过他。是以听罢他莫名其妙的话,只是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我最终还是什么也不知道。
想到要一无所知地回家面对冯逍呈,我便紧张,又有点想要流泪。
讨厌冯逍呈,好讨厌他。
当他的号码伴随着铃声显示在屏幕上,我的心跳变得很快,没有犹豫就将手机静音了。
“干嘛故意不接,也不挂,谁的电话?”
赵子怡蓦地出声,我侧头,她望向我的神情带点不见外的好奇。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
在这里见到她,我有一点惊讶,很快又想起赵子怡家是拆迁大户,房子多,商铺更多,学期内住的平层只是因为那个房子离学校比较近,大概这里才是她家。
见我愣住,她垂眼摇了摇双手上的冰啤酒,发出一阵清脆的响,“不说算了,帮我拿一下总可以吧。”
手机滑进装药的袋子里,我伸手接过六瓶啤酒夹在指间后才回答,“是我哥。”
“哦,离家出走。”
“没有。”
“哪家好人饭点还在外面溜达,你这晦气样一看就没饭吃……看我干嘛,我妈都烧好饭啦,可不打算给你添双筷子,只是借你的手用一下,帮我拎回家。”
话是这样说,赵妈妈看到我便要留饭。
我也没有拒绝赵子怡的好意。
其实我不该继续给她我需要她的错觉,但我确实需要。
于是,当赵爸爸拍拍我的肩膀,边吸溜螺蛳边给我倒满啤酒时,我忍不住听话地端起玻璃杯,垂眼间,复杂难解的情绪落进杯中。我闷了一大口。
喝了大概半瓶,人就开始晕了。
脑袋空白,心房变得很充盈。我有些惊奇地想,如果我和赵子怡结婚,或者喜欢上除冯逍呈外的任何人……
然而等到酒醒,回到家,我又重新跌入裂缝。
冯逍呈不在家。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醒醒睡睡,一直趴到十二点。
被电视里的连天炮火炸醒,又在家长里短的争吵不休中昏昏欲睡。
我睁开眼。
发现自己居然一直在等冯逍呈,潜意识里想要和他分享我的痛苦。
还好冯逍呈没有回来。
我心想,我根本没有说过喜欢冯逍呈,只要从他的房间搬出来,我的生活就还是井然有序的。
于是我爬起来,缓了缓,上楼将我的东西整理出来。
这时我才发觉,这段时间我不知不觉搬来了那么多东西,用得上,用不到的……高三为期一个月的暑假也仅剩下不到十天,但我根本记不起自己复习了些什么。
马上高三,我先浪费了二十天?
我站在房间里边收拾东西边质问自己。
然后拿起了摊在桌面上的告家长知情书,家长签名那一栏上赫然是冯逍呈的名字。
看着那三个字,我恍惚间又想起,他是我的监护人,是半个家长。
至少还有一年,我需要拿着各种通知、文件来找他签字。
如果我迟到早退,成绩退步,不遵守课堂纪律,乃至早恋……班主任都会把冯逍呈请到办公室里喝茶……我并没有啃指甲的坏习惯,可等我回神,大拇指已经被啃得不成样子。
有一点痛。
我没有管它,只是很冷静地问自己,所以,你怎么能继续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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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我很早就醒了。
早饭我还没离开餐桌,一扭头便看到冯逍呈。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倚靠在餐厅的门框上,平静又疲倦,视线落在我这边。他的眼神其实没有什么情绪,甚至没有清晰的落点,有点像在发呆。
十分怵人。
我被他看得有点害怕,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将剩余的饭团咽下,从塑料袋里拿起炊饭团,“你吃不吃?是甜的。”
闻言,冯逍呈不解地皱了皱眉,面色实在不算好。
他没有回答,直接在我对面坐下。
冷掉的炊饭硬邦邦,他也吃得下去?
我看着他将没有加热的炊饭团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心想着,并不敢起身。
还有一点难堪,懊恼我居然还给他带了一个甜口的炊饭团。
转念我又想,不是的。
是卖早点的阿姨直接做了咸、甜两种口味。
她边卷饭团边跟我搭话,“哎呦,放假还起那么早?给你哥带一个甜的对吧?要红糖不要白糖,花生碎多一点的。”
看,谁都知道他是我哥。
我注视他片刻,移开视线,忍不住又盯了一会。
他眼下青黑。
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这时,冯逍呈揉了一把眼睛,叹息一声,正要开口,他的手机响了。
“我到家了。他在家,对,人没事。”
他说。
我不禁眨了下眼,十分惊悚的,立刻就听懂了他和对面的谈话。
又想起冷处理的那通电话,以及一直静音塞在药袋子里的手机。
我小心翼翼地扫了一眼还在通话中的冯逍呈,没有说话,起身轻手轻脚地将椅子归位,然后慢吞吞地走出餐厅,直至确定离开他的视线范围,才三步并作两步,走回了房间。
冯逍呈好像是找了我一整夜。
我有点迷茫,也受到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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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逍呈上楼后并没有找我算账。他回到他的房间,随后我听到一阵不太清晰的水声。
一直到下午两点,冯逍呈的房间才重新传来一阵动静。
他起床了。
我掐着时间,积极主动地煮出一锅饺子,在他下楼时端上餐桌,问他饿不饿。
饺子白白胖胖挤在盘子里,他很给面子地扫了一眼,然后才面无表情地看向我,看了很久,“楼上的电扇,你怎么搬出来的。”
当然是用手搬出来的。
我心想。
凌晨我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因为空调还坏着,我只好把闲置的风扇擦干净搬出来使用。
不是我把它搬出来,而是我搬出来了。
冯逍呈终于发现了。
他此刻的愤怒和躁动如此真实,我怔了一下,几乎要容忍下昨天在医院听到的话。
随即又反应过来,他为什么唯独对这件事反应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