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赛亚的叹息[悬疑](169)
他的逃脱, 让母亲彻底疯掉, 抛下一切选择自杀。
他的逃脱, 让那么多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其中也包括他自己。
很多人觉得, 活着就有希望, 从地狱里出来总能获得“新生”。
但西尔芙林曾经并不这样认为, 他感激特里萨先生的收养, 对自己学习事业生活上的帮助,这确实是他的幸运,但这份幸运是沉重的。
太阳照射在身上很暖和,夜晚的星空很绚烂, 这些都是很美好的东西,都是在“诺亚方舟学会”时无法感受无法看见的事物, 但连太阳的光线, 星星的闪烁, 对西尔芙林来说,都带着无法承受的重量。
他确实是一个冷漠的人,但这份冷漠并不是他的本色, 这份冷漠有前提,有形成条件。
当羞惭、愧疚、不甘、绝望、迷惘厚重到能将他彻底压垮时,冷漠便成了唯一的盔甲。
只有变得对情绪不敏感,才能不被浓郁得触目惊心的负面情感打败。
只有被冷漠包裹,他才能继续生活。
他总是要继续活下去的……
哪怕他并不认为自己自顾自地逃离黑暗,又毫无心理负担地活下去是正确的事情。
他只是要活着,即使难以感知到幸福。因为那些逝去的人,那些未竟之事,他们告诉西尔芙林,你还不能死去。
他知道自己在等待,但不知道在等待什么,他知道自己需要找到活着的意义,但他不知道去哪里找。
直到现在——
当他下意识地对那些“残次品”喊出那些曾经的自己一定会觉得矫揉造作的话,当他说出那句“不会有比远方、太阳之下,更光明的未来”,他才恍然惊觉,原来那个困扰自己十年之久的问题,已经在无形之中,早早给出了答案。
他从没有像此刻一般,如此清晰地意识到,14岁的西尔芙林,拼尽一切从“诺亚方舟学会”逃出来,是个无比明智、无比正确,也无比勇敢的决定。
他也庆幸自己选择了坚持活下去,并活得还算漂亮。
因为这样,他才能知道太阳的光线在身体上流淌是一种轻盈温暖治愈人心的感觉,知道日出时看到爱人在身边那一刻真的会觉得幸福恒久远,知道夜晚的星星被烟花簇拥时是那样惊心动魄、令人神魂俱颤的美丽。
因为如此,他才能有机会亲手了结这早该在十年前就结束的闹剧。
西尔芙林在奔跑,阿瑞贝格把他的手抓得很牢,他能感受到阿瑞贝格的温度与力道,脉搏与喘息。
他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喧闹,伴随着痛苦的嘶吼与杂乱又迅速的步伐——是那些“残次品”跟过来了。
前方的路越来越亮,越来越亮,让人睁不开眼睛……
那不是室内的人造光,而是真真切切的自然光。
……
“他们用来建造舱体的材料很特殊,对着舱体的外壳直接往下凿无法凿穿,所以我们从连接处下手。”乐衍指着结构图,“各个舱体之间的连接处是脆弱的,‘诺亚方舟学会’的人为了让舱体高效精准地轮转,不可能使用过于坚硬的材料。”
“老大,西尔,辛苦了。”乐衍和他们一人拥抱了一下。
“收尾工作怎么样?”阿瑞贝格问道。
“大部分人都被当场抓获,那些‘学员’精神状态非常不健康,就先送到心理疗愈中心治疗去了。”
“他们应该在发现我们来增援的时候就启动了自毁程序,现在整个‘诺亚方舟学会’内部找不到任何‘实验数据’以及他们的犯罪证据,不过玄文研究的‘隐形眼镜’挺靠谱,把你们经历的所有都记录下来了,这些已经足够。”
“但还是让几个人跑掉了。”说到这,乐衍皱起眉头,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西尔芙林眯眼问。
“我们一路排查到核心指挥舱,里面只剩下一个人,离得最近的队员看清了胸牌上的姓名——‘拉曼’。”
“他双脚前面的地板被开了一道口,核心指挥舱的其他人应该都从那里逃走了,拉曼当时看了我们的队员一眼,接着也跳了下去。”
“一道口?”西尔芙林蹙眉。
“对,那道口很深,我们队员上前查看时只能看见黑黢黢一片,深不见底,但能听见水流声,很急。”
“玄文后面又去研究了几遍结构图,结合这块区域的地形图,推测那应该是一条直通大海的下水道口。”
“可之后派人手在起点终点及沿途经过点进行探查,都一无所获,而且我们判断,从那里直接跳下去生还的可能极低——首先,那里很深,光水面带来的冲击力就能让他们五脏受损;其次,那条通道很长,且中途没有任何其他出口,他们只能从这一路游到海里。”
“拉曼跳下去的时候没有穿戴任何的潜水装备,直到那时他还穿着不易活动的‘研究服’。”
“我想不到他们生还的办法。”
西尔芙林本来就没指望将“诺亚方舟学会”的人一网打尽,那些人能暗中潜伏十年,多的是自保的手段,因此并不意外。
“他们说不定是不愿意伏法,宁死不屈,最后上演一出大型的‘殉道者信仰之跃’戏剧逗我们开心呢。”西尔芙林难得开了个玩笑。
乐衍、福加、崔维斯、玄文四人齐刷刷转头看向他,眼睛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了吗?”西尔芙林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在我的印象中,这好像是西尔第一次这样开玩笑。”福加说。
崔维斯补充:“不带任何嘲讽、轻蔑、不屑。”
玄文:“嘴角甚至还有笑意。”
乐衍:“语气很放松,但这并不是能令人放松的事情。”
玄文:“也并不是令人开心的事情。”
福加:“最重要的是,西尔第一次这么自在地开起了玩笑!”
西尔芙林闻言收敛了那丁点笑意,身子一歪倒在了阿瑞贝格的肩膀上,恢复了淡淡的表情:“这确实不是值得开心和放松的事情,毕竟那些人生死未知,只要有生还的可能,难免会卷土重来。”
“但那又如何呢,他们亲手缔造的‘信仰帝国’已经崩塌,没有什么能继续支撑他们的精神病事业了。”
“是生也好,是死也罢,‘诺亚方舟学会’不复存在已经成为既定的事实。”
“就算这些人变成‘幽灵’,想再一次兴风作浪,我们也会再一次摧毁他们——如此反复,直至残渣也不剩。”
“西尔,你真的变了很多。”乐衍欣慰道。
“有种看着长大的可怜自闭小宝贝彻底变得阳光开朗起来的感觉。”玄文幸福地慨叹一声。
“啊……这样吗。”西尔芙林不自在地偏头,把脸埋进阿瑞贝格的肩膀里,不知道怎么回应。
乐衍看出他的不自在,笑着换了个话题,“对了,你跟我说的‘零号酒吧’的宋山我也找到了,但她的情况有点复杂。”
“她确实为我们的行动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但她也实实在在地帮‘诺亚方舟学会’执行了很多违法犯罪活动,即使她的本意不是如此,即使她只是想往上爬,获得逃离的机会。”
“到时候我们会为她争取减轻处罚,她也说了自己接受任何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