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了未婚夫后他入魔了(20)
梁冷说:“小门小派,不知身份。”
季祯闻言,再想到那个小苦修,还真有些为他忧虑。
江熠见季祯神色变了,问他:“怎么了?”
季祯就将西陆向他求食的事情说了一边,末了道:“唉,那修士与曙音差不多大,看着却清苦得很。”
正坐在内侧吃车里糕点的曙音动作一滞,抬头看季祯,季祯就对她明朗一笑,还关切地问她:“师妹好吃吗?真好,看你吃的香甜我就高兴。”
不仅曙音闻言越发吃不下,众人想着西陆那样的苦修,再看曙音嘴角的糕点渣子,一时都颇为不赞同。
曙音红着脸,有点羞恼,“我吃的香甜,你高兴什么?”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季祯满目慈祥地看着曙音,“我这是爱屋及乌啊。”
曙音沉默了,因为这是她无法反驳的点。被梦魇认证过的,满心只有“要江重光喜欢我”的季祯说自己爱屋及乌,谁都不会怀疑。若不喜欢一个人,会满心希望对方喜欢自己吗?
不会的,肯定是自己也喜欢对方喜欢的不得了才会有这样的念头。
唯有车外的梁冷要笑不笑的。
季祯一肚子坏水泛着茶味,同曙音说完又转向江熠,张嘴就是老江湖了,“唉,也是爱屋及乌,我面对西陆时,忍不住便想,江重光在外面的时候会不会也挨饿,也受冻,不能细想啊,一想我就觉得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一车人除了江熠,都被季祯腻歪了。
江熠面无表情,但耳根渐渐红了些。他可以从季祯的言辞中找到千百种说他放纵失礼的角度,但明目张胆的偏爱被毫无顾忌地抒发出来时,他心头却荡起波澜,感觉美妙。
季祯的眼睛好亮,好像能直接看到他心里。江熠被他看得狼狈,表面淡然无异,但其实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捂住季祯的眼睛。
江蘅犹豫道:“季公子,这样的话不好直接……”说是可以说,当我们这一车人你不能平白无视啊。
季祯温柔一笑,仿佛有些羞涩,“只是有感而发。”他无论神态语气拿捏都极为妥帖,将一车子的人的反应都预料在心里了,正在季祯要宣布自己泡了一杯好茶时,车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梁冷若不是亲耳听见季祯嫌江熠他们这些名门比不上人家苦修,此时恐怕都要真信了季祯的造作之语。
他本来以为季祯是只有脾气会亮爪子的小猫崽,却没想到猫崽藏着狐狸尾巴,张口就来的本事竟不容小觑。
原来是只狐狸。
梁冷对上季祯狐疑看过来的不满目光时,都有想伸手挠一挠季祯下巴的念头。
梁冷发笑的时机太蹊跷,简直像是故意砸场子。
季祯敏感之极,大声问他:“有什么搞笑的,说出来让我们都笑一笑?”
仿佛在课堂上被先生揪出来质问的梁冷立刻正色道:“没有,一点都不好笑。”
季祯的目光在梁冷身上来回打量,无果。他只能收回目光,可余光分明又好像看见梁冷嘴角上扬,季祯飞快转头却没抓到现行,只得在心中发狠。
王八蛋,一个月之内绿了你!
回到偏院时间已经不早。
傍晚时分,太阳隐没进云层里,乌云聚集只在片刻,连绵的惊雷围着边城响起。瓢泼大雨夹着冬日寒风,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钻,连绵的夜,无尽的雨。
梦魇被江熠从玉瓶中取出,瑟瑟发抖。倒不是怕江熠,而是怕打雷下雨。
江熠心念一转,指尖便闪现一道柔光,柔光飞向梦魇,将它包裹起来,梦魇身上的魔气被柔光层层吸纳,眼看着淡了许多。
梦魇本身魔气缠绕,于它有益,不过江熠现在净化梦魇,于梦魇的确也无害。被柔光包裹,它连外界雷声都一时听不见,闭着眼睛舒舒服服道:“我觉得我现在无欲无求了……”
梦魇身上本来的青灰色眼见着要蜕变成雪白,然而无欲无求四个字不知怎么打断了江熠的心绪,那阵柔光不仅一下断了,甚至魔气反噬,将那团柔光都减弱了许多。
梦魇一抖,从半空中滚落到了桌上,屁股蛋都摔痛了,见江熠面无表情地收回那道柔光,又反手将自己关回玉瓶中,以为江熠是刻意戏耍自己。
梦魇敢怒不敢言,心中戚戚然,同时想到白天时季祯同自己说的那些话。此情此景琢磨起来,季祯的话越发有道理。
季祯的话里面多少还有关心呢。梦魇在玉瓶里抱紧自己,一包眼泪含在眼眶倔强不落。
而江熠看着自己的掌心的那团柔光,这是仙道之力。
修道之人,除却仙道,本该无欲无求,心无杂念。江熠自小的确谨记此训,也如此行事。修道之人最忌心有杂念,杂念是心魔。这世间数不尽的魔,人真正要斗的只有心魔。
江熠心绪一乱,心魔伺机而动,无数声音便夹杂着回想涌上他的脑海。
“真的吗,我不相信。”
“给我摸摸是不是热的。”
“想要江重光喜欢我。”
“爱屋及乌有错吗?”
重光,江重光!
所有季祯清冽的声音合在一起,最后忽然化作了他父亲江恪严厉的声音,从层层被掩盖的记忆里破土而出,“她不是你母亲,她是魔,杀了她。”
江熠猛然睁开眼睛,粗喘被掩盖在惊天的雨幕里。
第十八章
母亲这个词如同上古般遥远,在江熠尘封的记忆里被忘却。隆隆雷雨声中,这骤然回流的,被遗忘多年的些微记忆让江熠的脑海一阵空白,想抓住这一念思绪,却发现徒劳无功。
江熠的确在边城出生长大,后来才被江恪带回云顶峰。只不过在边城时候的记忆,江熠都忘了,一丝不剩,就好像被人刻意尘封起来。
江熠努力回想,却徒劳无功,反而一阵心血翻涌,交激在一处。
他从来行事端方,恪守礼节,心魔更是从来被压制至无形,此时心念一动竟如巨浪滔天。
屋外风雨交加,窗户被吹得闷声作响,风在墙体之间穿梭,发出呜咽妖异的怪声。
江熠独自坐在床侧,体内气血翻涌间,眼前忽然又闪现错觉,好似看见又个年轻女子搂着一个小男孩,嘴里正轻轻哄,“别怕,娘在这儿,熠儿。”
裂缝里闪回的零星记忆真假难辨,却好像攥住江熠的呼吸,使他几乎感觉到那双落在身上轻柔安慰的手。
这么多年他从未想起过自己的生母,忘却的记忆好似无关紧要。他自小在江恪严厉的教导下长大,母亲这个身份于江熠而言虚无缥缈。
幼时江熠并不是没好奇过自己的母亲,然而江恪十分不喜他问,云顶峰更是无人敢提,等稍大一些江熠才从其他长辈那里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自己小时候的确由他母亲带大,只不过他母亲为人品行不佳,行事放纵,他父亲这才将他带回云顶峰。
彼时江熠早过了思念母亲的年纪,听见这样的说辞,内心也无甚波动。直到现在这些半真半假的记忆从缝隙中露出头来,江熠有些不知所措。
梦魇觉察到屋内猛然间的气息波动,当下屋里只有它和江熠两人,那这气息波动必然只有江熠了。
梦魇有几分关切,“你怎么了?”它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雷雨声中。
它在玉瓶中的一片混沌里,看不清外面的情形,却能听见外面人的声音。
梦魇一出声,江熠才略回过神来,想到刚才所见所闻,联想起梦魇造梦迷幻的能力,以为是梦魇作怪。
江熠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带着些沙哑,冰寒到骨子里般一字一顿说:“再开口,我就杀了你。”
这话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梦魇本就被雷雨声吓了个透,此时两眼一黑直接厥了过去。
江熠运起心法压制杂乱的心绪,他盘腿而坐,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放纵的,随性的,都是错的,有错要改正。他母亲是,季祯也是。
江熠再次睁开眼睛,眸光平静无波。
檐下的水珠凝结,滚聚成型后坠到地砖上,在积水中砸出一团小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