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说过(247)
“是你做的?”有人在他背后问。
嘉木吓得差点直跳起来。他自恃感知还算敏锐,却完全没察觉到什么时候来了个人。再回头,他更是呆住了。
茶楼上与他有一面之缘的白衣人站在门边,昏暗的屋中,那银白的羽纹面具仿佛浸过了月光。
“不是我!”他脱口而出,之后才回过神来,他干嘛要对这个人解释?
或许是被对方的气势所慑,他连下一句的质问都有点结巴:“……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来找他。”
白衣人指了指椅子里的老琴师,并不等他多说,走近来搭上了老琴师的腕脉。
嘉木愣了一下,想起要防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万一对方就是那用雷法暗算了柳前辈的人,岂不是大大不妙?
他戒备地按住袖中灵器,盯着对方的动作。老琴师上了年纪,一双抚琴的手瘦得支离,仍能看出原本素雅的轮廓;为他搭脉的那只手则是五指修长,色如玉石,和本人一样透着一股难言的冷峻。
嘉木不觉有些看住了。耳边忽听到白衣人道:“像是正清的雷法。”
他大吃一惊:“正清?怎么会?”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心中却不断地沉下去,几乎立刻信了一大半。白衣人又道:“最好找个无人打扰的所在,再处理一下这伤势。你住什么地方?”
他讲话并不盛气凌人,嘉木却有种不自觉想要遵从的恍惚,总算他还没完全被牵着走:“我……不,就在这院子里不行吗?你又是他什么人?”
“既被种了雷法,或许会被追踪过来。”
白衣人稍一停顿,回头道,“看来已经到了——不好意思,劳烦你去门口挡一挡吧。”
嘉木只觉得背后一股柔和而不容挣脱的力道传来,身不由己地飞身飘出,正栽到了小院门前。
一个作旅者打扮的男子立在门口,脸上满是厌世的神情,看着似乎就连站在这都费尽了他的精力。他身上不是正清衣冠,嘉木也不敢确信这家伙是什么人,但至少肯定来者不善。
这人看了一样嘉木,表情也没怎么变,无精打采地说道:“让开。”
嘉木虽然是被那白衣人莫名其妙扔出来的,可是他本来也没打算放着那老琴师不管,闻言皱眉道:“我要是不让呢?”
“你认识那妖族?”
这厌世男子没等他回答就叹了口气,“算了,问了句废话,无所谓了。”
嘉木警惕地看着他:“……你是正清的人?”
听了这句,对方那颓丧的神色里,总算微微有了一点严肃,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他不再多说,手中紫芒一闪,带着一道雷光朝着嘉木推了过来。
嘉木立即祭起最得用的灵器,一柄如意见风便长,化作枝繁叶茂的古木虚影,挡在身前。见那雷光霸道,他也不由得头皮发麻,只是硬着头皮抵挡。
下一刻,他忽觉耳边冷风割面,一道银光从背后的院门中激掠而出。
来不及多看,他只见到那银光似有箭形,又好像仅是术法的余波,来时无声,倏忽而至,凌厉之势锋锐无匹。院外来人御起的雷法被一击即散,银光去势不停,直指向那人眉心。
对方目露惊骇,袖中一枚小巧的书卷疾飞出来,挡在他面前。
银光却没有与那书卷相撞,而是骤然悬停在一寸之外,停留片刻,迸散为冰雪般的飞砂,纷纷洒落。
嘉木看得眼花缭乱,虽没能完全看懂瞬息之间的斗法,却隐约感觉这比直接迎头痛击,更多出了一份举重若轻的震慑。
门外来客如临大敌,再也没有之前那不当回事的神气。嘉木知道他忌惮的是院中的人,却也不由得有了点狐假虎威的感觉,当下也不出声,就立在门口不动。
被那白衣人扔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被坑了,没想到人家可能真的只是用他来挡个门,反倒是他被帮了一把。
那使雷法的修士再度看了看嘉木,仿佛要把的样子记住,随即深深望了一眼院门,竟毫不留恋,转身就走。院里也没再出声,放任他离去了。
嘉木:“……”
他是不是卷进了什么麻烦?但是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啊!
心乱如麻地在门口站了片刻,他回过神来,匆匆回到院中。进屋一看,那白衣人手握一缕银光按在老琴师肩上,充溢的灵气他隔着几步之外都能感受到。
这白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着很了不得的样子……嘉木一脑门疑惑,他都不知道那老琴师是个妖族,明明只是受师父之托来看望病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刚想开口问,只见老琴师喘过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第149章 东风面(五)
“柳前辈……”
嘉木正要解释情形,老琴师就抬手制止了他:“我方才都听到了。这位道友说的是,先离开此处,我有一处别居,可以暂避。”
他气若游丝,语调却沉稳,安抚了嘉木那乱糟糟的思绪。
白衣人也轻轻颔首,并无异议。嘉木虽对他来历好奇得很,但此时也不是追问的时机,何况他刚刚出手相救,把正清的人逼退,姑且也算是临时与他们绑在了一条船上。
等等,他心道,这人根本没出去与那个正清的见面,正清就算秋后算账,恐怕也只会找到他白嘉木而已……
他想想都觉得头疼,手上倒是不慢,从短袍的好几条腰带中解下一条,两下抖开,成了一袭宽大的斗篷。只见斗篷朝着老琴师身上一罩,青缎里衬便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托举着他的肩背、腰腿,像是有人扶着他一般,甚至不需动弹手脚,也能从椅子中站起。
从外表看,就只是个穿着灰扑扑斗篷的路人,丝毫不起眼。
嘉木道了一声得罪,操纵着这斗篷带着老琴师走了几步,确信没什么问题。老琴师都忍不住赞了一句:“好东西。你们家的器法,真是一绝。”
“哪里哪里,前辈谬赞了。”
嘉木身上稀奇古怪的玩意一大堆,这斗篷平时多用于搬运被打得不能自理的倒霉蛋或者懒鬼同门,偶尔也搬一下自己,这回难得派上正经用处,他不免有点小得意。
再从一枚玉环中放出了隐匿的术法,给自己改头换面完毕,他转头一看,就见那白衣人若无其事,丝毫没有要掩饰一下行踪的意思。
嘉木:“……”
这会那正清的也不知道留没留下什么人跟随,他刚想开口劝说,却听对方道:“你们去就是,我稍后就到。”
虽不知他的“稍后就到”是怎么个意思,嘉木也没工夫多问,就带着被斗篷架着的老琴师先走了。
一路上他提心吊胆,幸好无事发生,顺顺当当到了地方。
老琴师说的别居,其实是一处窄巷中的民房。怀熙城本来不大,这处街巷不至于粗陋,但与茶楼那边不可同日而语,看着全不像是修士会踏足的地界。
嘉木看看左右无人,也不走门,跳墙进院。里头陈设朴素,只院里一棵柳树枝繁叶茂,在春风中网着一大片喜人的绿意。
老琴师道:“进屋。”弹出一片叶子,下了门锁。
嘉木一路上以灵气支撑那斗篷,此刻略感疲乏,稍稍放松了对其的操纵,把老琴师半扶半抱地带过门廊,放到他指的一把竹椅里。
到此他才安稳了一点,收起斗篷,又取出那调理雷火的玉镯,思索接下来如何为对方稳定伤势。忽见老琴师目光微微转动,他警兆突生,扭过头去,正看到那白衣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堂屋一侧了。
“你……”
嘉木被吓得不轻,他真是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踪迹,好不容易把后面那句“你什么时候来的”这种废话给咽了回去。
白衣人还是那副从容的语调,说道:“路上没人跟着你们,可以放心。”
原来如此……嘉木松了口气,跟着就有点不好意思起来。白衣人看似神秘,但至今为止,却都是在帮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