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123)
危岳雁在众人目光中走到凌秋泛身边,惹得席间待嫁少女红了脸颊。
红日东悬扶桑树,扫尽残空星与月。
总有一种人,无关男女,无关风月,只需站在那里,就能颠倒世间绮红嫣翠。
“我竟不知夫人也爱演?”
热气喷薄在耳边,舌齿抵碰咬出一句话来,看在他人眼里数不尽的温情缱绻。
凌秋泛睨她一眼,薄唇勾出一个上挑的弧度,偏偏神情又似委屈的紧,“将军迟来一步,还想取笑妾身?”
危岳雁脑子里“轰”的一炸,要不是她仅存的理智还意识到现在是在赏花宴上,她能把人直接抱起来冲回府邸叫那些礼义廉耻的教条通通见鬼去!
她的夫人,本就不是一般的闺秀,只是她不知道,凌秋泛给她带来的惊喜有这么大。
————————————
曲荃不似危岳雁在朝中仍旧如日中天,朝廷里个个都是人精,她自从被削了实权,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颇受打压。正如这次饯行酒宴,危岳雁可以逞性别之便,钻个漏子来赏花宴看凌秋泛,曲荃就只能陪在席间寸步不离。只得等下了宴才匆匆往赏花宴赶去,幸亏她是个女子,其余外臣都只得等在宫门外头等里头的内侍宫娥将自家夫人带出来。
赏花宴从昭仁离开之后,便由久居宫中不见外客的大公主破例主持,大公主兴致不高一众官家女眷也不如来时精神,因着前朝酒宴还没散,也只得陪在席间等着。此时见人来接,也就陆陆续续散了。
曲荃寻了一圈都没见到凌雪霁的影子心急如焚的拦下一名小宫娥询问,却被告知今日尚书夫人好像并没有入席,不知道人在哪里。曲荃惊出一身冷汗,薄薄的官服被黏溺的汗水浸湿,胸腔似被人塞入了一块冰块,每每搏动一次,冒着冷气的寒流就会喷涌全身。
“危将军的妻子今天可有赴宴?”曲荃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如果凌秋泛也来赴宴,事情或许还不至于太严重……
有时候踩碎虚浮的幻想只需要一句话几个字,待那小宫娥皱着眉头告诉曲荃,凌秋泛和危岳雁已经前往军营,身边并没有带着别人之后,曲荃整个人都似被冰冻了。
从袖中摸出碧玉耳环打赏了小宫娥,曲荃便开始在宫中深处寻去。宫里头的路对于她并不陌生,中途有许多宫娥内侍见到曲荃上前询问都被一一谢绝,对于自己,她从不吝啬抱以最坏的可能,但是对于凌雪霁,她却什么可能性都不敢想,不敢琢磨,不敢揣测。
宫字两张口,张张吃人口。
眼前的画面疯狂扭曲变换,遍植御花园姹紫嫣红的花朵越长越大,最终化成了一张张猛兽脸上的血盆大口,对着来人亮出惨白的獠牙,扑鼻尽是腐肉残骸上的血腥味。
曲荃越往深处走一步,一颗心就沉一分,眼前浑浑噩噩逐渐看不清道路,脚步像是灌了铅似的沉,她终于力尽于一盆兰花边上,颓然坐在地上。手掌感受着一下下搏动的太阳穴,像引了火的导线即将带着万顷威力冲破头颅炸裂开来。一颗心已经随着翻涌的浪潮沉沉跌入深不可见的海底,难以打捞。
“这个送给你,我还有很多别的好玩的,有机会的话找人带给你!”
“那、那我也送你一个东西……”
曲荃闻声如遭雷殛,她猛地站起身来还没站稳就朝着声源方向走去,一路上彷如只听命令的行尸走肉,走到既定处僵在原地。刚刚心心念念寻而不得的人就在眼前,可她却生生扼制住了自己冲上前将人搂在怀里的悸动。只是站在那里,不近不远的观望着,眸中如海深沉,无星无月,探不见底。
凌雪霁欢欢喜喜的接过白衣少女递来的一枚水晶元宝,这种水晶很少见,拿在手中像是握了一捧阳光下的涟漪,每变换一个角度都是一种不一样的流光溢彩。正笑吟吟打算感谢,却见眼前的少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手里的风筝落在地上,霎时眼中点点晶莹,模样似是痴了。
她顺着少女的目光转头看去,登时笑逐颜开,“曲——”
“老师……”
老师??
凌雪霁诧异回眸,看着白衣少女踌躇着想要上前一步,却又似不敢,只得痴痴的看着对面默然而立的曲荃,微微蠕动双唇。
曲荃站在原地,她身上还套着官服,行礼间广袖一拢一扬在傍晚的风中猎猎作响,“微臣见过安乐公主。”
安乐有些手足无措,“老师今天……怎么有空来宫里的啊?”
曲荃收了揖直起身来,她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官服更显长身玉立,只脸上表情沉如寒潭,看得人心惊胆战,“微臣是来接自家妻子回家的。”
“妻子?”安乐惊愕失色,转身看向凌雪霁,眼中蓄满的点点晶莹在眼眶里无措的打转,“你……你是我老师的妻子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缘何多情
凌雪霁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你,你是……你是……”捋不直的舌头出卖了她佯装的镇定。
安乐捏着凌雪霁刚刚送她的八宝骰子,纤细的手指根根紧握关节泛出惨白,她脸上是极其难过的模样,她似是想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小脸绷的死紧,但显然她仍是失败了。裹着白色锦衣的身体小幅度的颤抖着像一根脆弱的芦管就要被盛夏夜的晚风吹折了去。她本就是一笑令人怜的小美人,此时这模样饶是凌雪霁看了都心疼,偏偏曲荃在一边冷眼瞧着,既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仿佛她什么都没瞧见似的,又或者对于眼前的少女,她一直都是这样。
三人静默而立,只有盛夏夜携着清凉而至的晚风吹在耳边诉说着难言的尴尬。
就在凌雪霁都看不下去想要出声缓解气氛的时候,安乐动了,她像是挣破什么巨大的茧一般奋力动了一下,但是落在人眼前的效果却仅仅只是走了一步,不是前进而是后退。接着又接连退了三步,终于退到她觉得安全的,或者可以说是确保自己不会受伤的位置,努力的对着凌雪霁挤出一个笑容,举起手中的八宝骰子摇了摇,“谢谢你今天陪我玩,还还送我这么好看的礼物。我……”她低下头去,咬了咬唇,“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快回家吧,我先走了。”
“诶丝丝!”凌雪霁急忙唤她。
韶白丝是安乐公主的名讳,一般皇室女子的名讳是不能随意喊的,但是安乐公主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她见凌雪霁投缘便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而凌雪霁还来不及告诉她自己叫什么,曲荃便过来了,要是她早一步告诉安乐自己的名字,恐怕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么尴尬的一步——安乐对曲荃的事极其上心,自然知道曲荃迎娶的女子是谁。
这一声喊出口凌雪霁却也没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种情况下如果她也跟着曲荃喊一声“公主”,眼前的少女就要哭出来了。安乐应声回头,却见凌雪霁从地上拾起那串紫色蝴蝶兰的串串风筝,小跑过来递还给她,“这个掉了。”
察觉到曲荃的眼神顺着落到了风筝上,安乐咬着唇从脖颈红到了耳根,她像藏什么赃物一样快速从凌雪霁手中抽过风筝,立刻扭头跑没了影。
凌雪霁就像是被同伴抛弃的留堂学生,明明一起不好好背书的是两人,现在却只留她一个人面对脸黑如碳的先生。
今晚的风有点喧嚣啊。
——————————————
回尚书府的马车车厢里头安静的吓人,连赶车的车夫都感觉到今天尚书和夫人的不对劲,扬鞭子都不敢扬的太高,毕竟战争总在突然间爆发,万一自己被吓得一哆嗦马鞭丢车厢里头去了砸中了那个谁或者那个谁,他都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凌雪霁手里捏着安乐公主送她的水晶元宝,哪也不敢搁,也就自己袖子里头还能藏藏,马车里头没遮没盖的被曲荃一把抓了丢出去可就惨了。但是凌雪霁还是觉得心里不安,曲荃一路上都没说话,眼睛看着被车帘挡住的位置一动不动,要不是凌雪霁借着外头不时照进来的灯火看见曲荃的睫毛一眨一眨,她差点要以为曲荃睡过去了。
虽然曲荃什么都没有表示,但凌雪霁还是感觉的出来,曲荃生气了。
“那个……”凌雪霁战战兢兢开口,“要不……要不我明天托人把东西还回去吧。”
曲荃闻声转了过来,剑一样的目光稳准狠的钉在凌雪霁藏着水晶元宝的那一边袖子上,凌雪霁心头猛然一颤,怂怂的伸出手掌摊开,任那只元宝在金陵城斑斓的灯火下卖弄风/骚。
曲荃只扫了一眼就转了回去,“挺漂亮的,你喜欢就留着。”末了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是什么大事。”
凌雪霁趁着曲荃神情略微有些缓和,壮着胆子悄悄凑过去了点,像一只小小的寄居蟹从壳子里悄悄探出脑袋试探外界的安全性,“你生气啦?”
曲荃摇头。
凌雪霁又凑得近了点,“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曲荃:“……”
凌雪霁观察了一会,下结论,“所以你还是生气了。”
曲荃终于不胜其烦转过脸来,“我生气了,你待如何?”
“!”小寄居蟹察觉到危险,飞快缩回了壳里。
一直到尚书府,曲荃才把寄居蟹从壳里头挖出来,丢到房间里关起来。凌雪霁无比忐忑的坐在床上,看曲荃挥退见自家大人心情不好上前询问的集锦和画眉后熟练的在门上落锁,飞快的咽了口口水。接着人就到了眼前。
曲荃理理衣服坐在案前,目光停留在床上的凌雪霁身上,沉默了半天的尚书大人总算开了尊口,“说吧想问什么?”
凌雪霁睁大眼睛把人上上下下观察三遍确认曲荃只是情绪不佳并没有生自己气之后,终于壮着胆子开始探索她八百年前就想了解的深奥问题。
“就,就那个丝……安安乐公主嘛,怎么回事啊?”凌雪霁咋舌,“她还是你学生啊?我听她叫你老师来着。”
“我教过她一年书,后来就没教了。”曲荃一言蔽之。
凌雪霁等了一会,发现真的没了下文,这种感觉就跟花了大价钱买下好座位,茶果点心全上齐之后就等戏台鸣锣开场,结果正主就出来亮了个相幕布就合上了。
“这就完啦?”
曲荃看了她一眼,缓缓摇摇头。接着从就近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信手翻了几页,凌雪霁一开始还以为她居然这么有心,还把和安乐公主相处的事情全都记在了书簿上,过了一会才发现,曲荃拿书好像只是为了让她自己更踏实点,好像拿了书才能直视那一段她不愿意回想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