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130)
一跨入将军府的大门,凌秋泛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了后苑书阁,那一大池子的秣陵秋色已经过了花期,一池塘的颓败之景。所以凌秋泛这个月几乎没有踏足这里,秋寒入骨她并不畏秋寒,只是她不喜欢一个人呆在清冷的阁楼里,终日郁郁无事的感觉。说来也很奇怪,二十年来除了那一场刻入骨髓放纵恣情的爱恋,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冷清的呢?
大概是从获得了温暖开始吧。
凌秋泛抚上那把危岳雁为她准备的蕉叶琴,心中百感交集。其实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这把琴的名贵,危岳雁不通琴理,肯定是询问了很多人花费无数心力物力才得到的好琴,但是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敢把这把琴当做以后常伴身侧的琴,也没有怎么弹过几次——说来之前为了答谢危岳雁送她秣陵秋色的情谊,为危岳雁弹曲子的那段时间还真的是她弹琴最多的一次了。
只是今天鬼使神差亦或是说遵从心声的说出那番话之后,她竟然下意识的觉得这把琴是属于她的了。她取来湛金为她准备的,背脊圆润刀刃纤薄短浅,除非是二傻子才会伤到自己的精致小刀,在那把危岳雁赠给她的蕉叶琴的背面,小心翼翼的刻上她为它新起的琴名——
长相见。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琴音远泛,缥缈无踪。瑶琴悦己琴音声弱,不可能造成绕梁三日的高调盛景。
凌雪霁曾经缠着自己问,话本子里都说弹奏乐曲或者唱歌水平真的很高的话会吸引来小鸟蝴蝶之类的动物,问她能不能引来这些给她看看。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是象征性的惩罚轻点了一下凌雪霁的额头,在小姑娘捂着额头撒娇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告诉她这些都是传闻,不可能有真的事情发生,顶多也就是绕梁三日三日不绝。
然而此时此刻,凌秋泛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天边皎月洒下明辉,本是皎皎光华没有瑕疵。却在她偶尔抚琴抚到高昂处,下意识抬眸的一瞬间,看到一个黑影从玉盘似的月面掠过,她不能确定那是什么,直觉告诉她那定是她心心念念了很久,梦中梦了很久,却一直不敢奢求,不敢渴望的,遥不可及却又咫尺相闻的美梦。
“是我多心了吧,明明什么都没有吧……”
凌秋泛自我安慰着拍了拍胸/脯,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
“啾——”
一声嘹亮的雁鸣刺破朦胧如纱的月色,清晰,明澈的出现在了她面前的窗台上。那只拖着长长黑羽燕尾的俊俏家伙一跳一跳的来到她的琴边,先是用嘴努,后来直接用脚把弹琴焚着得香炉踹下了桌。
凌秋泛:“……”
这种蛮横不讲理却又暴躁到可爱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凌秋泛笑着叹了口气,饶有兴致的托腮看着那只小家伙动作。可接下来却没有动作了,它就高昂着脑袋站在凌秋泛的琴边,像是在等待着凌秋泛自己去发觉。而凌秋泛今夜心情很好,便陪她一起等,看看这个俊俏家伙从遥远的南疆给她带来了什么惊喜。
摔在地上的香炉很快便熄了火,余香被晚风吹着渐渐淡化消散,一股奇特的从前闻所未闻的异香丝丝缕缕的在空气中渗开来。凌秋泛小幅度的动了动鼻翼,试图寻找到香味的来源,那香气丝丝缕缕,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在风里,却又在你以为它已经消失不见的时候重又翻卷着推到你的鼻端。
终于她发现了,这个强势侵入却又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像极善风情的美人撩拨到人心醉的香气,正是来源于她面前这只千里云燕。
千里云燕一夕传,又是危岳雁的贴身军用之物,不用怀疑定是危岳雁从遥远的南疆为她带来了东西。只是是什么东西竟能如此勾人心魄?
凌秋泛小心翼翼抓过千里云燕,终于发现了被它长而华丽的尾羽掩藏下的信封。这信封特别的很,寻常信封顶多是长而扁足够装一份薄薄的信纸就够了,偏偏这个信封竟然是立体的,凌秋泛万分小心的一点点沿着边缘把塞在里面的信纸剥出来,连呼吸都控制的微不可闻,生怕会惊到被这个信封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珍而又珍的心意。
那是一朵六瓣的白色花朵,四分之一手掌的大小,六瓣细长白色花瓣往下弯曲成一个很精巧的弧度,花蕊鹅黄,根茎如蔷薇带刺,异香扑鼻香飘数里,置于缪琳瓶中一室可闻。
凌秋泛不识得此花,幸好信封里贴心的放着一张薄薄的绢,凌秋泛不知道为了给她寄这张只有传递最危险或者极其需要伪装刺探敌情的消息时才会用到的最珍贵最轻薄最便捷的丝绢,危岳雁差点被秦广漠提溜着领子吼到耳聋。
薄薄的丝绢上还带着花卉的香气,打开后是危岳雁恣肆飞扬却明显拘束小心了很多的字迹,一如在她面前的人。
“此花名为:千里香,南疆特有的香花。”
寥寥数字,未言相思,未诉情长,凌秋泛却已经感受到了那份珍之重之,被人小心翼翼揣在心尖上的饱满爱意。
她取出日间从江都城带回的酥酪,千里云燕敏锐的捕捉到了和千里香作对的香气,但它这次并没有什么不爽的举动,而是静静的陪在凌秋泛身边,看她就着香气吃着酥酪,一抹甜蜜的笑意从嘴角一路延绵到心里,所过之处惊心动魄又安心无比。从那夜起睡前一碗酥酪倒成了不食甜食的她毕生未改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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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说你,你怎么就——”秦广漠在营帐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危岳雁的脑袋给拧下来。危岳雁一脸“我错了我下次还敢”的表情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挨骂。
“唉算了!”秦广漠看到她这副模样什么气都给磨没了,就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不爽,生气!
“广漠你别生气啊。”危岳雁摊摊手,“反正这次丝绢带得多,咱们应该还够用。”
“你不知道那丝绢多贵吗!”秦广漠一说起这个就来气,全天下最名贵的蚕丝,经最巧夺天工的织女织出天下最轻薄的丝,悉数收拢在军器监内以供军需。
“跟军器监那边磨了多久才磨下来的,敢情不是你在磨!”秦广漠说着说着越来越生气,“霜戈那家伙你也不是不知道,跟个龙守护自己宝贝似的守着这些东西,要不是因为你这次啊真的凶多吉少——唉!”
危岳雁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秦广漠的背,“广漠,咱先不说这些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边陲重地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危岳雁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叹了口气,扶在秦广漠肩上的手垂落下来。
“雁子,除去扬子溯,才可心无旁骛的攻城。”秦广漠微微偏过脸,深邃的眸子里彷如沉了片幽潭。
危岳雁又何尝不知道,扬子溯活着一天,他们的危机就潜在一天,这段时间他们进展神速连取数城,但是明显能够感觉到对方有些刻意避退什么,南疆军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但是饶是如此,连吃败仗的南疆军居然军心未散,表面上被打得丢盔弃甲,撤退时却乱中有序。这样的战况不是没有经历过,危岳雁和秦广漠皆疑有诈,外有南疆军,内有扬子溯,如此内外交困,未战先疲。
边界要塞的城池互相应和首尾相接联为防御重地,现在南疆军驻守在最后一个陇息城,粮草几欲殆尽,四边被夏军围困住,除了弃城投降别无选择。却自恃有城中百姓为质,与夏军僵持不去。先前几次战斗爆发都是南疆军先发起攻击,危岳雁率兵且战且进,将对方逼退顺势收复失地。整整三个月里未主动攻一寸,危岳雁只守不攻的战斗策略传遍,虽然曾有耳闻,但是切实见到还是有几分以外,尤其是南疆军,见危岳雁作战骁勇,多年闻其威名,未曾想到她居然善守不善攻。对此危岳雁心里却不以为意,除去她自己的原因以外,现在这样的举措更重要的是因为扬子溯,她必须稳扎稳打,不能冒进。
然而现在南疆军却不再主动发起攻势,这样一来陇息城就很难攻破。三个月,对于危岳雁来说,已经足够煎熬。虽然之前动作很快,那也是因为南疆军实在沉不住气,一切的节奏都被对方牵着走,让对方反客为主,想必夏军方任何人都会意识到这样的情形不容乐观。
“再过三日,无论如何都要攻城。”秦广漠知她心中缘由,替她下了结果。毕竟南疆军断水少粮,城中受困的百姓更是饥肠辘辘,最后耗不过的仍旧是大夏的子民。
“你是想趁乱做了扬子溯?后将杀名推给对面敌军?”共事数载,危岳雁不可能不知道秦广漠的手段。
秦广漠不置可否,只反问危岳雁,“难道你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么?南疆军残暴不仁,他们以城中百姓为质,若我们再不攻城,他们沉不住气极有可能直接屠城。届时血流漂杵浮尸千里。若趁此时机主动攻城,至少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你若是担心那个原因,大可以推给我。”
“南疆军近来所作所为匪夷所思,很可能有诈,让你这样去冒险得不偿失,我不能这么做。”危岳雁一口否决。
他们现在驻营的地方是南疆的克里苏河流域,最后剩下的陇息城绕过克里苏河衔接南疆边境。危岳雁绕城一圈驻营于此。然不论是围城还是半围城,就像手谈时的黑白双子,胜负未分之际围与被围间的颠倒实为常势。如果贸然挺近,很有可能会反主为客遭遇被四面夹击。
秦广广漠盯着沙盘里的模型,转身去拿细棍堪堪指到陇息城的时候又停了手,“唉,这座城本身的地理位置就是易守难攻,要不是城里还有些许逃不走的妇孺儿童,我真想劝你直接引水淹城。”
危岳雁顺着他的细棍看去,陇息城的位置就像一个庞然大怪张开的血口,随时都能把人吞进去,两潭克里苏明珠镶嵌在旁,皎皎明月下的河水此时看来仿佛怪物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射出嗜血妖异的凶光。
“即便已是如此,他们也依然是大夏的子民,他们尚且坚守,大夏又怎么能放弃他们。莫说此等边塞要区,即便再险再小的城池,也是大夏的领土。有我在,定要守得大夏金瓯无缺。”
就在两人焦急之时,突然一名斥候拿着密函前来报信。
危岳雁转身,“速速报来。”
“是。”
那斥候双手抱拳,禀道:“南疆军那边有动作了。”
“什么?”
“怎么回事!”
秦广漠和危岳雁惊得异口同声。秦广漠忙上前一步将那斥候手中的密函拿在怀里抖开细看。
斥候继续禀报:“战况持久,南疆军……”
“真是一招毒计。”秦广漠拿着密函的手微微颤抖,危岳雁问他怎么了,秦广漠言简意赅答道:“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按耐不住了,要拿百姓出来作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