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54)
放狠也就只能在心里放狠了,毕竟这种时刻最头疼的还是接下来要说的话。集锦闭上眼睛咬碎一口白牙,深吸一口气终于一连串舌头不打结语句无停顿的把话说了出来。
“老太君只是觉得,您拉着夫人在夏台刑狱司行云雨之事,实在是太有辱门风了。”
这话一出,不仅是曲荃愣住了,连凌雪霁也愣住了。
曲荃只觉得耳边轰的一阵巨响,眼前的灯烛光影,雕栏桌椅尽数扭曲成一个个无声的符号,在她眼前舒展着胳膊和腿,整个世界就仿佛崩塌殆尽,只留下仅存的断壁残垣提醒着她遭受雷击之后还幸存的现实。一张嘴开开合合了半天,终是挤出三个字来。
“…………谁说的?”
集锦低了头完全不敢再说下去,这回画眉倒是逞了英雄,“就是大人你自己说的呀!”
曲荃一头雾水面无表情转过头,“我什么时候说的?”
画眉摔了一下小帕子,含嗔带怨道:“哎呀大人你上次自己说夏台刑狱司是你和夫人办事的地方嘛。”
曲荃的目光深邃了起来,但是她微张的嘴还是暴露了她的茫然,“是办事的地方啊……?”没毛病啊。
“就是办事儿嘛!哎呀!”画眉转身捧住脸,讨厌讨厌要烧焦了。
画眉脆生生的声音在曲荃脑海中骤然放大变沉,最后如晨钟暮鼓响彻天地。曲荃像被蚂蚁咬了似的弹跳了一下。接着在凌雪霁仍旧迷茫的神色中,恼羞成怒惊恐出声——
“我都还没和她圆房啊!你们想象力也太可怕了吧!”
这时别说是堂内的人惊呆了,堂外候着的人也呆若木鸡,曲老太君捏着那方绸巾满脑子就只剩下四个大字……
还没圆房……
还没圆房……
没圆房……
圆房……
凌雪霁年纪虽小,但也知道曲荃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登时站了起来一张小脸红透半边,胸膛剧烈起伏,但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只得站在原地睁大一双杏眼看着曲荃干愣神。
曲荃似有所感,扭头对上了凌雪霁的目光,双眼倏然睁大,满面歉疚之情。“对,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对不起对不起……”
离大喜之日已经过去数月,竟然还未圆房。这等事情对于新嫁娘来说是实实在在的羞辱,虽然并非出于曲荃本意,但其他人却不会都理解其中缘由。
“那就今夜圆房吧。”
“什么!?”曲荃和凌雪霁几乎是异口同声。
曲老太君沉声问:“怎么?难道你竟还想将凌家大小姐换回来不成?”
凌雪霁猛然一震,她确实是知道姐妹错嫁之事当日闹得满城风雨,但曲家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那场风波的干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曲老太君将一切风言浪语止在源头,给了她一个安宁闲雅的尚书府,一个舒心的容身之地。所以她听到曲老太君第一次说及此事,震惊之情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凌雪霁突然转头去看曲荃,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隐隐在期待着什么。仿佛有些东西已经在暗地里慢慢生根,正等待着时机破土而出。
曲荃凝思片刻,唇角轻扬,极缓却极坚定的摇头,“既然已经娶了雪霁,便不做二心。”
凌雪霁听到这话之前,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猛跳,当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反而定了下来。她感觉脸上微微有些温烫,抬起头刚好撞上曲荃转过来的视线,温和的眸光中掺杂着一丝黠意,看得她手心脚心一阵发麻。
“那今夜就圆房吧。”曲老太君又强调一遍。
凌雪霁微微有些慌乱,这,是不是太快了些,虽然这误娶误嫁的闹了几个月,现在虽然没先前那么厌恶了,但是还是,不是时候吧。她乞求似的看向曲荃,曲荃那边也很焦急,上前一步对曲老太君道。
“外祖母,我和雪霁才刚认识几个月,我,这个,这个,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集锦和画眉听了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奈。自家大人和自家夫人真的是古往今来第一对没有自觉的妻妻了。都成亲数月了还觉得圆房太早的,上溯一千年都找不出第二对。
曲老太君一挥广袖,“这事就这么定了,倘若今晚不圆房,明天你就不必去查案了。什么时候圆了房,什么时候懂得对雪霁负责任,什么时候再出尚书府。家事尚不论,遑安天下事?”
一番夜训完毕,月入中宵。皎洁的月色从云层中透出落到尚书府西苑的荷塘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银亮的辉光在早出的荷叶上跳跃。一池娴静,良辰美景,却有人不得安眠。
曲荃和凌雪霁两个人坐在舒适的床榻上,如坐针毡。外屋的被褥已经被全部撤掉,并且严令众人不得再铺被褥,不许人安睡。早几个月前就该圆房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平时恨不得能呛对方一百句的嘴这时倒是极笨,吐不出一个字眼来。
床榻前的矮桌上,放着只曲荃神魂游离之际还不忘带回来的食盒。曲荃的目光落在那里,流转一圈又回头去看雪霁,犹豫了半天,问道:
“吃馄饨吗?”
第六十六章同眠一夜
凌雪霁:“……”
曲荃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碗已经和凉粉差不多的馄饨,捧着走到雪霁身前,还很贴心的准备了筷子。
“右街玉德坊第五个摊子的,你尝尝?”
凌雪霁从她手中接过碗筷,往里头一看,“都凉了。”
曲荃伸手去摸了一下馄饨碗,后知后觉,“好像是哦……”察觉到凌雪霁投到脸上的目光,触电似的别过头去,“那我给你去热啊?”
凌雪霁:“……”
曲荃:“……”
凌雪霁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头,“会破皮的吧?”
曲荃想了想朝碗中看了眼,“已经破皮了。”
凌雪霁:“……”
曲荃:“……”
凌雪霁捧着馄饨碗一时找不到地方放,“但是买都买了,如果不吃的话不是浪费粮食吗?”
曲荃搬来一张小木几,“那我们把破皮的几只捞出来,吃剩下好的吧?”
凌雪霁:“那我们让画眉送点热水过来兑一兑?大半夜吃冷的会肚子痛。”
曲荃:“嗯这个办法好,你等着我出去说。”言落,跟逃难似的往外走。
“诶等等!”凌雪霁连忙拉住曲荃的广袖,她本是觉得这样贸然出去不太合适,结果这一拉倒好,由于曲荃实在走的太急太快,袖子被后面扯住直接脚底一滑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凌雪霁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紫影直挺挺压向自己,情急之下曲荃只来得及转个身,迎面就撞上了一碗馄饨——
“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瞎啦!”
“我我我帮你擦你别动!”
“啊!好冷流进去了!”
“那我我我帮你把衣服解开?”
……
屋外奉命侍候的画眉和集锦听到动静,你看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释然。
画眉欣喜的做出抚掌的动作,但不敢真的拍出声,“太好了,本来还以为咱们大人害羞,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啦!”
集锦也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是啊,明天咱就可以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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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寝屋内,曲荃衣衫凌乱着和凌雪霁一同坐在已经被撤掉被褥的床板子上,床榻前的小木几上孤零零的放着一碗只剩一半的馄饨,其余馄饨的残骸已经连同被褥一起挂在一边的衣架子上,等待自然风干。
凌雪霁想挠挠头,但是迫于手上的脏污只得忍住,十分歉疚的看向曲荃,平日里精神抖擞的一张小脸此时憋出几分委委屈屈的模样,“你要是不把衣服换掉,晚上要着凉的。”
“唉。”曲荃摆摆手,“你先让我平静一下,我怎么自打遇见你——算了没事,我先继续平静一下。”
“对不起啊……”凌雪霁的声音细弱蚊蝇,拿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床幔上的紫玉钩,就差没用目光把那钩子盯断。
曲荃几乎是用了毕生的力气从牙缝中挤出五个字眼,“不是你的错。”说着她起身走到四喜临门楠木衣柜前,打开柜子凝眸沉思,从盘古开天辟地追溯千年流光思绪飞出寰宇又落回自家寝屋中,“哗啦啦——”一下振袖关上衣柜,将帘后战战兢兢坐着的凌雪霁吓了一跳。
心情大好背对着尚书寝屋的集锦和画眉正在观赏月下初荷,冷不丁的被身后大力甩开的屋门惊了一下。
“大人!”
二人先是低头福了一福,接着抬头看去,却见自家大人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内,丝毫不像春风一度后的模样。但是目光随即流到层层叠叠如花瓣般敞开的衣襟处,以及滴挂着不明晶莹液体的漂亮锁骨,登时又放下心来。
“你们在看什么?”曲荃的脸再次黑了一度。
画眉和集锦连忙否认,“没什么没什么大人。”
曲荃也懒得去管她们小姑娘的心思,直接吩咐对她们吩咐,“去备些热水来。”
“是。”画眉和集锦答完欲走又被叫住。
“回来。”
“大人还有何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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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霁一个人呆在屋中有些忐忑,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曲荃每说一句话,每在她身边待一分,都会感觉到有一只不听话的猫爪子在心里头挠来挠去。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心跳的频率,仿佛吞吐而出的无形烟瘴迷离着她的眼,她的心。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属于那人的紫。紫玉钩,紫珠帘,紫纱窗……深深浅浅的紫在一起彼此相映彼此缠绵,氤氲出一段紫烟缭绕的迷梦,占据她脑海幻生的全部梦境。
明明已经离大婚过去数月,她却像一位新嫁娘一般坐在床榻上,静静等待着夫君的到来。窗棂那侧透来的丝缕微风,总能引得心湖涟漪轻绽。
脚步声轻缓传来,接着是珠帘相撞的声音,清清灵灵的像极了她在吴郡时闺房中的玉铃相撞。攒在裙裳上的手指一根根攒紧,将锦丝绣成的杜鹃揉搓成团。
“雪霁?”
“啊?”凌雪霁蓦然抬首,正看见曲荃衣衫凌乱的站在那里,她总是喜着紫衣,里衣外袍层层翻出,亦是深深浅浅的紫,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团盛绽的紫莲。花蕊中心是一片雪润的肤,精致纤巧的锁骨横亘在修长脖颈之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与那层叠的紫呼应一处莹润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