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22)
曲老太君一听凌雪霁来了,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未出声。
这个举动出乎凌雪霁的意料,自己之前几次过来,老太君都是喜笑眉开的,怎的今日这般奇怪?
一边想着一边登上观戏台,看着黄氏和唐氏以及那两个娇滴滴的小姐都坐在席间,有些发怔。画眉见状走回凌雪霁身边,不动声色的在她耳边说了句,“夫人您站好。”接着转过身来面对那安然坐在位置上的四人,声色俱厉道:“放肆!见到尚书夫人,汝等为何不行礼?”
这一声落下,凌雪霁总算知道为什么画眉提醒自己站好了。就连自己都被画眉吓到何况是那四个没有眼力劲儿的人。但是吓到归吓到,抬眼一看发现教训她们的人不过是一个丫鬟,嗓门大了些而已,其他还有什么用处呢?
黄氏拿帕子掖了下唇角,拿眼睛打量了一下凌雪霁,发出一声听上去明显带了些轻蔑的鼻音,“尚书夫人还未开口,你一个丫鬟倒耍起主子的威风来了?”
刑部尚书的官阶远比将作少匠和都水使者的高,故而凌雪霁此间身份也比她黄氏高出不少,只是黄氏听闻曲尚书新婚第二日因为一桩普通百姓的命案,整整五天没有回家,猜测这位刚过门的尚书夫人并不得宠。方才曲老太君对她这个孙媳妇的态度,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这才敢有恃无恐的坐在席间,见了比自己阶位高的凌雪霁也不起身行礼。
主子不受宠,奴婢说话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狂犬乱吠罢了。
凌雪霁看了一眼曲老太君,发现曲老太君合着眼帘神色宁静,身边的婆子在罗汉床上放好靠枕,她顺势倚了上闭目养神。高台风起,吹动倒映出水波的丝幔,凌雪霁只觉得背后凉凉的,空空的,仿佛什么东西都不存在。
“这位就是凌秋泛凌姐姐吗?”黄氏的女儿周令筠盈盈站起身,云步走到凌雪霁跟前,颔首行了个万福礼。
“凌秋泛?”凌雪霁一愣,登时反应过来,她深居尚书府不能随意出门,想必这五日内,她和姐姐上错花轿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金陵城了。
“是啊,整个金陵城都知道,尚书大人娶得是凌秋泛凌姐姐呀?”周令筠蹙起一双好看的眉毛,看上去像是在疑惑凌雪霁的反应。
“令筠啊,你喊错啦。这位是凌秋泛姑娘的妹妹,凌雪霁姑娘。”黄氏笑着给女儿讲述上错花轿的事情,而周令筠则拿着块帕子掩嘴,一副吃惊的模样。
模样温婉的唐氏轻轻柔柔的出声了,“黄姐姐话不能这么说。”
黄氏以手撑着脸,装出疑惑的模样,“我说的不对么?”
唐氏摇摇头,“自然不对。赐婚之时并未提及两位小姐的具体名字,上错花轿的事情分明是子虚乌有。”
“哎呀,还是唐妹妹提醒了我。我差一点啊可犯大罪啦。”
唐氏的女儿一直柔柔弱弱的坐在席间什么话也不说,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周令筠看了眼她复又转向凌雪霁,“原来如此,那是令筠错了,给雪霁姐姐陪个不是还望雪霁姐姐大人大量,不要和令筠计较。”
凌雪霁看着周令筠完美无缺的笑颜,两只拳头越攒越紧,骨节咯吱作响。好啊,你们这些人居然敢玩本小姐!看本小姐怎么教训你们!
“雪霁姐姐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呀?”周令筠执着袖子想要去点凌雪霁的脸,但是点到半路便收了回来,“呀,妹妹方才无礼了。”
“既然知道自己无礼,还不跪下谢罪。”
周令筠闻言讶然抬眸,只见凌雪霁面容森冷的看着自己,一双新月似的眸子里像是掺了冰碴。
“你……”
“你什么你?”凌雪霁语调瞬间又冷了几个度,“画眉。”
“婢子在。”画眉低头向前行了一步。
凌雪霁微微勾起一个冷笑,“给我掌嘴。”
“且慢!”见女儿惊得花容失色,黄氏蹭的站起身,大步走到凌雪霁面前,“你要打我女儿,起码得给个理由吧?今日老太君在这里,咱们就请老太君评评理。”
凌雪霁歪歪脑袋,“我要打你女儿,是我的事。因为一点小事就请老太君评理,你算什么东西?”
“可是你——”黄氏欲说些什么,直接被凌雪霁打断。
“你想要理由?好哇,我给你理由。”凌雪霁伸出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起来,“一、我姐姐是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的夫人,你女儿竟敢直呼我姐姐的名讳?好大的胆子。二、我已经嫁给曲大人,是刑部尚书夫人。她称我为‘姑娘’,是何居心?三、我夫君的官阶比她父亲的官阶都要大,她不按照尊卑喊我一声‘尚书夫人’,居然叫我‘姐姐’,是想当妾室想疯了吗?四、她身为官家小姐,应当恪守礼节,可是见到我时却不起身行礼,还纵容自己的母亲对我无礼。呵,”凌雪霁转身看向黄氏,“子不教母之过,你阻拦我教训她,更是错上加错!好嘛,既然你不让我罚她,那我便罚你!”
黄氏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五官都未长开的小丫头片子一张嘴竟然这么厉害,何况再不受宠她也是将军夫人,真逼急了也不好收拾。决定不吃眼前亏的黄氏一把拉起周令筠就往席下走。
“站住。”凌雪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尚书夫人想怎么样?”黄氏强笑着转过身,从齿缝里挤出话来。
凌雪霁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戏没唱完怎么就走了呢?”
黄氏深吸一口气,“尚书夫人,戏已经唱完了。”
“我是在说你唱的戏。”凌雪霁指了指已经落幕开始撤道具的戏台,“你唱的戏比他们唱的都好看,我要你去台上唱。”
“尚书夫人,你这有些过分了吧!”
让一名官家夫人学那低贱的戏子唱戏,这简直比掌她嘴还要侮辱人。此时黄氏已经完全笑不出来,冷着一张脸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直呼气。
“你不去是吧?那就在这儿唱。”凌雪霁转个身坐在了原本黄氏的座位上,对身边的画眉招招手。“画眉,可有带胭脂?”
“禀夫人,婢子带了。”画眉说着就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袋,打开袋子摸出一只龙眼大小的罐子,递给凌雪霁。
凌雪霁伸手抽出画眉手中的绢帕,捻了一角在胭脂罐里捣了捣缓缓朝着黄氏走去。
黄氏吓得两条腿不住的发抖,两只手攒着周令筠的母女俩接连后退,直退到观戏台边上,被围栏一挡退无可退才停了下来。看了看高台下的湖水,黄氏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你你你这样太过分了,我要让我老爷去去……”她很想说去参曲荃一本,但是理智告诉她说出这句话来整件事情的恶劣性质会更上一层楼。
“你们把我当戏子耍,现在为我扮戏子场上一段,很公平啊。”凌雪霁捏着满是胭脂的绢帕,一双新月眸笑的弯弯的。
黄氏绝望大喊:“歪理!歪理呀!”
“歪理?”凌雪霁笑的更加灿烂,“那你就当我说的是歪理吧!”
一张沾满了胭脂的绢帕猛地朝黄氏的脸抹去,黄氏被那绢帕上的脂粉惹得连打两个喷嚏,可等她打完喷嚏,那绢帕上竟然又裹了更多的脂粉朝她脸上抹来。连忙伸出手本能的抗拒,却不料对方力气极大一把攒住自己的腰带——
“哗啦啦——”
周令筠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来人呐!!快救我母亲!快来人呐!!”
一干武丁见自家夫人没有制止,便一个接一个跃入水中救人。不多时,黄氏就被人以一个十分可笑的姿态拖上了岸,一沾到地就开始扶着阶梯咳嗽。
凌雪霁一张俏脸上除了威严没有多余的表情,“下次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放肆,就不单单是呛几口水这么好过了!画眉,我们走!”
“诶夫人……”画眉拉住凌雪霁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曲老太君的方向,凌雪霁一张小嘴愤怒的撅起,转身便走。画眉无法,只得向仍在闭目养神的曲老太君行礼后跟上凌雪霁。
等周令筠黄氏一干人等全部离去,曲老太君才缓缓睁开眼睛,长叹出声。
一直站在后面烹茶从未开口的集锦此时走上前来,将手中的普洱奉到曲老太君面前,“老太君请用茶。”
曲老太君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突然笑了起来,“雪霁这丫头,倒真是和荃儿一对儿的。”
集锦伸手取过茶杯,温婉笑道:“只是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够领会老太君的苦心。”
曲老太君闻言,仰头望向已经染上几抹昏黄的天穹,耀眼的金辉渐渐转为橘红,再过一会便要西沉。
“雪霁还是个孩子,我却已经老了,护不了她多少年。她是大夏刑部尚书的夫人,以后的路,是要和荃儿一起走的。”
“荃儿深居高位,路坚且阻。以后的日子里,她们将会遇到无数比今天更糟的局面,更阴险的对手。”
“她必须,尽快成长。直到能与荃儿并肩站立,共抗风雨。”
第二十八章重临故地(上)
危岳雁带着凌秋泛抄水道近路不到十日便抵达吴郡,虽然离三朝回门已经逾了数日,但是远门夫家愿意带新娘回故乡省亲已然十分难得。
过了坊门雇了马车,危岳雁和凌秋泛坐在马车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说些什么却总以找不到合适话题低头为终。
凌秋泛重临故乡心情很是不错,她掀起帘子欣赏吴郡的街道,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时候与妹妹一同在这里嬉闹的场景。还记得有一次,妹妹想吃一串糖葫芦可是两人都没带钱。妹妹就想了个主意,让她给的人们弹几首琴曲赚些赏钱,结果自己那几首孩子练的曲子哪里能吸引来人?最后还是妹妹舞了一套娴熟的剑法引得观众连连叫好。
两人有了赏钱,便将那小贩背上的糖葫芦全部买了下来,吃到牙齿酸的发疼。结果由于被父亲发现异样,两人都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个一天一夜。
凌秋泛想着想着,禁不住唇角微微上扬。虽是极其微弱的弧度,却丝毫逃不过危岳雁的眼睛。见到自家夫人似乎心情不错,便开口道:“夫人可知,为何我知道这条捷径却不告知送亲队伍,害得夫人与妹妹在路上耽搁半月之久?”
原本危岳雁不提,凌秋泛早就忘了。可是既然对方提了她还是依言回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瞒夫人说,我当时并不诚心娶妻。”危岳雁坦白。
这话凌秋泛听来并不生气,因为危岳雁不是诚心想娶,自己也不是诚心想嫁,那么也算公平没有谁对不起谁一说。何况危岳雁将这种事情坦白的告诉她,自然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彼此坦诚相见自然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