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83)
凌雪霁心思纯澈,哪里猜得到他们官场中人这种一两句话就是数百个回合的心思,听见曲荃这般夸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道:“都是曲大人和朔大人平日里指点的好,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本就气的呼粗气的庞瑞一听这话更是气的不得了,什么叫都是曲大人和朔大人平日里指点的好,这是在说他连同一品阶的朔石斛都比不上吗!岂有此理,曲荃他奈何不了,但是这个不知来历的小丫头他还是可以收拾的!
庞瑞刚想出口教训,却被凌雪霁兴奋的声音盖了过去,由于内容完全没有凌雪霁说的有营养,所以就很自然的被众人忽略了。
“曲大人曲大人,我有一个想法,丫鬟说死者昨夜出去过,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只是看见屋内灯亮灯灭。我觉得昨天夜里回来的根本就不是死者。”
凌雪霁说完就等曲荃回答,却听一声爆喝。
“住口!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朝廷命官面前也敢信口开河?”庞瑞认为她这番说法简直异想天开,而且这才多大的姑娘,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居然能得曲尚书青眼,得金吾卫右街使从旁指点,庞瑞看着凌雪霁只觉十分刺眼。
凌雪霁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是在正事上她还是拎的清的,她不了解庞瑞只知道也是和朔石斛一样的官员,被质疑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使用暴力手段,而是有些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似是被喝懵了。
“放肆!曲尚书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一旁的朔石斛振袖怒道,向来儒雅得体的金吾卫右街使长眉紧锁,一脸威容,正欲继续斥责被曲荃抬手止住。
曲荃终于转过头去看了庞瑞一眼,对于这个左街使她从未正眼瞧过,今日是第一眼。朔石斛看见,便自觉止了话,并不是因为他听曲荃的话,只是身为知己,他已经知道曲荃方才一眼中包含的内容。念及此他也去看了庞瑞一眼,目光中的怜悯之意呼之欲出。
“雪霁猜测的不无道理,庞大人若有疑问,不妨让雪霁说完。”曲荃没有在方才的插曲里浪费时间,而是言简意赅的肯定了凌雪霁的猜测,这让后者一双暗淡几分的眸子重新亮了起来。
“曲大人,这绣花针足以说明问题。”
庞瑞冷笑,“可笑至极,区区一枚绣花针能说明什么?”
凌雪霁伸出双手,一手捏着鱼钩一手捏着绣花针,“我左手边这枚是阿茅当日送上的金线鱼钩重新冶炼后的绣花针,我右手边这枚是今日明威将军夫人的绣花针打磨后的鱼钩。我刚刚比对了一下,若同为鱼钩或者同为绣花针,它们的规格是不一样的。由此可见,死者绣布上的绣花针并不是死者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
说着她转过身,对着庞瑞振振有词,“若是庞大人不信,可以寻铁匠来将这枚钩针复原,再和将军府里所有规格的绣花针一一比对,不就是了?”
朔石斛闻言立即转身吩咐张斐前去处理,等庞瑞眼前放着将军府所有绣花针,和那枚果然格格不入的复原钩针之后,终于暂时性的闭了嘴。而凌雪霁早已经进入了下一步的推测。
“那第一案发现场会在哪里呢……啊!她出去见了人,那个人那个人——”
“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曲荃笑着接她的话,“死者昨夜外出,必然心慌意乱。这种紧急关头按耐不住跑出去见的,定然是一个她极为信任的人。”
“一个,她以为不会杀她的人。”
第九十九章近郊异象
“曲大人。”
“何事?”
曲荃望向庞瑞低含的脸,后者面恭心不恭的对着她做了一个礼,回道:“请恕下官直言,大人就凭一枚规格不一的绣花针,就判定死者是他杀而非自杀,是否有些难以服众?”
难以服众?你想说的怕是过于武断吧。曲荃一脸了然的看着他,露出一个略带讽刺意味的笑容。庞瑞自打说完话后就一直低着头没敢看曲荃的神情,这个笑自然是看不见的,然鼻息间匀称的呼吸气流一瞬变化,官场中颇通察言观色之人定不会错过。
“庞大人,这是对本官的推测有所臧否?”
“下官不敢,只是人命关天,未敢踈漏。”
场上一时进入僵局,饶是凌雪霁这类不通官场是非的少女,都感觉到了庞瑞身上隐隐散发的对曲荃的敌意以及空气中差点要爆开的火花,朔石斛在一旁看着早已经焦心不已。危岳雁遥领天下折冲府,直辖十二卫,金吾卫右街衙虽隶属于危岳雁麾下,却终究归自己所掌,自然是不向她的,而为了牵制自己,上面特意安排了一个听话的棋子来掌管左街衙,这枚棋子就是庞瑞。
庞瑞此人说好听点是不拒权势,说难听点就是自以为抱紧了危岳雁将军的大腿,自视与抱紧了曲荃大腿的朔石斛平起平坐,甚至这位刑部尚书大人也因此奈何不了自己。他只知道,自己于危岳雁,是狗与主人的关系,却不知晓,那边朔石斛与曲荃却是知己至交。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庞大人。”朔石斛开口道:“曲大人司掌刑部多年,协助御史台大理寺破获疑案悬案不计其数,所思所论想来皆有一番根据。何况目前只是作一番推论尚未一锤定音,庞大人又何必急于此时,非要刨根究底呢?”
庞瑞冷笑一声,“朔大人,敢问此处为何地?”
朔石斛一顿,答:“明威将军府。”
庞瑞:“明威将军府,左街辖地。朔大人连自己的右街区的命案都破不了,还有闲暇来管左街区的案子?”
“庞大人所言极是呀。”
曲荃突然出声,但她并没有让庞瑞抬起头来看自己满露嘲弄的目光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对方头顶的乌纱帽,蓦地明睐微眯,眸光流转。
庞瑞一怔,完全没有想到曲荃会这么说,但迟钝如他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反常,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的回答,“曲大人过奖,这些不过是下官职责所在,分所应为。”
“只是——”曲荃自动过滤他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话锋徒转,“右街衙全权负责的案子什么时候变成左街衙的了?”
这回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这位刑部尚书看来是要纡尊降贵来给自己下套子了,庞瑞怎么说也是浸淫官场十数载的人,立时从容不迫答道:“金陵城连环血案确实是由金吾卫右街衙与曲大人全权负责,只是今日这起命案不属连环血案之列,且发生在左街衙辖内,人命关天,协助大人破解凶案,擒获真凶,是下官的本分。”
“哦?”曲荃转了个身又斜睨过来,继续发难,“庞大人如此用心,怕不是因为此案死者身份尊贵,出了纰漏不好交代吧?”
“曲大人说笑了。”庞瑞立时应对道:“莫说是将军夫人,就算是黎庶百姓,左街衙上下亦当竭尽全力。”
“这么说,依庞大人之见,左街衙发生的命案左街衙便要竭尽全力,右街衙就不便多言?”曲荃若有所思。
庞瑞微微松了口气,“连环血案历数月未破,想来右街衙上下皆疲惫不堪,下官此次也是想要为其分担之意……”
话未说完却听曲荃冷喝一声。
“好你个庞瑞!”
“曲大人息怒,下官愚钝,不知何事触怒大人。”庞瑞膝盖一软,头还没抬就已然跪了下来。
曲荃喝完,面上顷刻冰消雪融,仿佛刚才那一声根本不是她喝的一样,优哉游哉的说道:“左街右街,同是天子脚下,是大夏的都城,是大夏子民的家。”
她顿了顿,看向庞瑞的目光仿如狐狸看向陷阱中的猎物,“左街使方才所言,是想要分家分国不成?”
“哎呀曲大人恕罪,下官并非此意啊!”庞瑞惊得连连在地上磕起头来,曲荃话里的意思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一干左街衙金吾卫看向朔石斛的眼神里都流出些许歆羡之意。毕竟堂堂正三品的朝廷重臣为区区一个右街使出气出到这份儿上,已是骇世惊闻。他们又看了看自家仍旧跪在地上磕头的左街使大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危将军替他出头的场面。
曲荃冷着脸让左街的金吾卫把他们大人带回去面壁思过,又对庞瑞说了几句话强行让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待左街区的人走的差不多,朔石斛方走过来询问。曲荃知他来意,直接说道:“你是不是也想问,究竟是什么才让我笃定死者不是畏罪自杀?”
朔石斛点点头,凌雪霁直接乖乖坐好浑似学堂里最乖巧的学子。
曲荃一并遣退其余人等,顷刻一室内只留下三人一尸,而曲荃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那具未经搬动的女尸上,似乎在探索些什么。凌雪霁等不及,一股脑儿将自己疑惑的内容搬了出来,“之前最大的疑点就是阿茅的那些证物了,那么梨花白玉钗是阿茅姐姐的,阿茅姐姐很有可能是这个府里的家姬的,万霞山上的红痕是左街区的路线,金线鱼钩出现在了明威将军夫人的房间里。依我看,现在很多线索都已经结合在一块了。”
凌雪霁见曲荃和朔石斛都耐心的听自己分析,伸出手指一根根扳了扳,继续道:“和阿茅姐姐一样失踪后生死未卜的女子,大多都是这个将军府里的家姬,这个夫人因为嫉妒那些家姬的美貌,于是就用残忍的手段把她们杀死,抛尸在金陵城里。”
朔石斛点点头,“依照目前的线索来看,确实像是妒妇杀人,阿茅在那夜遇见的神秘女子极有可能就是今日这名死者。但如此一来,又有新的疑点。倘若只是妒妇杀人为何要堂而皇之抛尸在金陵城的闹市区?身为将军夫人,择些隐蔽的地点不是对她更有利?”
“石斛说的不错,我也确有此疑惑。只是今晨时分,我另有一段际遇。”曲荃咪咪笑着,兴奋的向前探了探身,朔石斛和凌雪霁见到也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浑像是年少男女交头接耳说秘事趣闻。
曲荃:“我敢断定,危岳雁认识这个明威将军夫人。”
“什么!!”几乎是异口同声,朔石斛和凌雪霁惊讶的差点叫出来。
曲荃竖了一根手指在菱唇前,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冲着凌雪霁单眨了只眼睛,补充道:“就算不认识,也绝对逃不了干系。”
凌雪霁被她刚才一眼撩去了魂,朔石斛默默无视她们小妻妻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试图用耿直的话题催眠自己,“此话怎讲?”
曲荃撩完夫人不自知,继续认真的说正经事,“我今日下朝后缠着危岳雁问了两个问题,我先问她和明威将军熟不熟,她说不熟,我便又问她和明威将军夫人熟不熟,她还是说不熟。”
凌雪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