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131)
秦广漠和危岳雁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睛里望到浓的散不去的焦虑。
“你前有杀战俘的恶名在,若是此时再弃这些百姓于不顾……”秦广漠转头去问危岳雁,“但是眼下也不可轻举妄动,你……”
危岳雁气的十指紧握,咯咯作响,抬起眸来却是一派风清月明。
“我的答案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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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危岳雁带兵来到陇息城外,紧闭的城门她完全可以指挥用巨木撞开,但是她并没有。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城墙上挂着的三十个人形吸引去,已经饿得瘦削的百姓被粗粝的麻绳捆绑住上半身悬挂在城墙上,风一吹跟纸片似的好像随时都能飞走。
“他们在那里!”有士兵率先看到了被作为人质吊在城门口的人。
“当心有诈!”眼疾手快的同袍将他迅速拉回来。
众人屏息凝神的看着对面的,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危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危岳雁做了一个“止”的手势,突然挑眉去看跟在右侧的右副将——扬子溯。
“扬副将,你怎么看?”
扬子溯将及而立之年,但是生的仍像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如果不是因为身份敏感,危岳雁倒是会很不吝啬的夸他生就一副好皮囊。他神情冷硬,心知危岳雁是冲他发难,但是还是不卑不吭的作了回应。
“末将以为,敌军此为‘请君入瓮’,不如先派两人前去一探。”
牺牲少数保全多数,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扬副将所言在理。”危岳雁深以为然,“那就劳烦扬副将上前一探吧。”
身先士卒,不是么?
扬子溯抿了抿唇,冲危岳雁抱拳,然后孤身一骑就上前查探了。
城门口吊着的都是些老弱妇残,好几人都已经奄奄一息,有五六个脑袋一直垂着不确定是否已经没有了呼吸。大夏的士兵看到这种场景,皆难掩悲愤之情。古时张献忠屠戮蜀地,有愤者言:东门更有伤心事,忍把风筝放女娃。今日南疆兵这么做,虽不及其人残暴,但与之作为又有何异?
该杀!
危岳雁看着紧闭的城门,想到敌军就在城门内,她眼中迸发的怒火好像能灼穿城门把那些混账东西焚戮殆尽。
扬子溯已经到了离城门两丈处的地方,他没有贸然前进,当然傻子都看的出危岳雁对他不满,各种找机会想要弄死他。他从后背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然后朝着一个已经惨白了面容的死尸身上悬着的绳子射过去,尸体落地,扬起一地灰尘,其余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突然一个女娃哭了起来,原来城楼上开始出现了南疆士兵,他们把匕首放在捆绑他们手臂的绳子上,死尸自然没有关系,但还有不少活人,一旦绑缚住的绳索断了,立刻就是个死。
秦广漠直接骂了出来,“混账东西!”
“住手!”危岳雁长眸微眯,扣紧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四个字,“开条件吧!”
对面城墙上的士兵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干脆利落的划断绳子,电光火石之间砯岩驹长嘶一声,身影疾速向前飞奔。
“突袭营三十众随我救人!!”
危岳雁在极短时间内判断了下形式,此地非城内,即便有埋伏也只有城墙上那一块,凭她和她锻炼出的亲兵身手,想救下区区三十人理应不难。
扬子溯也要上前,却被一把虎头沉金枪挡住,转过头正对上秦广漠的脸。
“扬副将,莫违军令。”
绳索断裂后,人体下落速度极快,但危岳雁的速度还要快,不多时就已经冲到面前!途中她不停从身后箭囊里面取出三支箭弓满弦开,三支箭精准无误刺穿绳索钉在墙面上,但是箭簇即便能刺破城墙抵不过人体的重量,那些百姓仍旧只能惨叫着往下落,这些射/出的箭矢仅仅只是让落地的速度迟缓了一下,但只要这一下就够了!
危岳雁从砯岩驹上一跃而起,飞身上前,左右一揽就将两个孩童抱了下来。
后面秦广漠也已经领兵上前三丈,虽然没有贺游天百步穿杨的功力,但是他臂力惊人,在非射程内,也能帮忙射中那些绳索,危岳雁身后跟着的突袭营的几对人马个个都是百发百中的御射高手,他们训练有素自发形成两队,一队救人,一队用射箭拖延时间。
这场救援配合默契无懈可击,同时也正中南疆军的下怀。
飞箭如蝗遮天蔽日,像一把用箭簇织成的巨网朝着射程内的将士们覆盖下来。危岳雁已经安然将两个女童交叠在马上,顾不了再多,“撤!!”
言落,一阵阵马蹄声扬起烟尘无数,三十人中除已死的五名百姓,其余只有一个身形极重的妇人没能救成。那妇人身怀六甲,早已脱水染病,突袭营的将士本就打算先去救她,但是南疆军似乎就等着这么个结果,所以那个妇人那里的箭是最多的,数个突袭营的将士为了救她险些丧命箭下。
鲜血瞬息染红陇息城的土壤,在这场博弈中,她注定是一枚死棋。
秋风送挽歌,英雄泪沾襟。
第175章中秋番外得遇婵娟(双CP线)
正月十五,圆月高挂,人间灯火终夜不歇。然而再繁华热闹也都是人间事,与这衰草连垄的荒芜之地没有半分关联。
凌秋泛才刚从月色下显现出身形来,一只雪白的绒团就冲她怀里扑来,凌秋泛被她这一撞差点散了元神,身形将凝未凝,雪白绒团竟是从她身体上穿了过去。
“姐姐,你又不接住我!”
一个委委屈屈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凌秋泛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雪白绒团,月色下分明站着个姿容俏丽,身量比她稍矮些的少女。凌秋泛将身形凝实,宠溺的揉了揉少女团着两个发团的脑袋,“是你太淘气,每次都突然间窜出来。下次可不许了。”
“姐姐!”凌雪霁踮起脚尖凑到凌秋泛脖子边动了动小鼻子,一脸担忧,“你是不是精气又不够了?唉,都怪隔壁那些家伙天天搞事情,现在山下村子里都知道我们山上闹鬼怪,搞得我也好些天没尝到人肉了。”
凌秋泛是山上死了很久的鬼魂,因枉死而不得投胎,徘徊于此依靠吸食人类精气维持鬼力。凌雪霁则是她前些年遇上的兔妖,彼时一个鬼力不济,一个修行不得其法妖力低弱,凌雪霁不忍见她饱受折磨而死后还要因为鬼力不足而受苦,便自告奋勇帮她一起寻找能够供她吸食精气的冤大头,而她天生能对一些灵修上的东西触类旁通,便日日耐心引导凌雪霁修炼,年复一年两人愈发亲密无间,干脆冠了一样姓氏在这荒山野岭万鬼幽啼之地做起姐妹来。
“世间万事,都讲究一个缘分。”凌秋泛也不知怎的,看着今夜一轮圆月竟然益发伤感,她生时便与家人聚少离多,难有团圆之日,竟不想死后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知心姐妹,又要因自己鬼力不济,将遭分离,“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离合分聚亦有前因,死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我早已看淡。雪霁亦不必太感伤。”
凌雪霁本来还只是抱怨,这一听才知道事态居然这么严重,凌秋泛竟是准备好同她永别,这还了得,连忙一把抱住姐姐,一边被鬼魂毫无温度的躯体冻得直颤,一边声泪俱下信誓旦旦的承诺,“姐姐你等着!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捉一个人来!!”
“诶,雪霁你——”
话音未落,凌秋泛便感到怀中一空,凌雪霁早已经不知所踪。
她微微动了动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摊开在月色下,掌心的脉络已经模糊不清,却仍旧执拗的一笔一画镌刻着她百年前的生平。
忽而一阵风过,霜白的裙裾帛带临风而舞,遥映满山桂色,宛如月里婵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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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雪霁心急火燎的扒开野草准备前往下一个山头,她记得那里有几间废弃了很久,快被土埋了半截的破屋子。这座山上没有庙宇,山下又是每逢春闱赶考书生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虽然最近这地方被山下村民传的邪乎,但离下一个歇脚点太远,客栈驿所的住宿费又偏高,凌雪霁仍然决定前往一探,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老天真给她丢了个冤大头在那呢?
所以当凌雪霁真的见到那破屋子里头亮着烛光时,激动的直接跪倒在地,虔诚的对着圆月高悬的夜空拜了拜,“老天鹅啊,我以后再也不说你眼瞎了!”
曲荃从来都对鬼神之说不屑一顾,倒不是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鬼神,只是因为身为一个从小看惯了肠穿肚烂各种死法的尸体的法医的女儿,大抵见了真鬼也只不过略带失望的说一句:尚欠火候。
所以当她被一群村民围着,苦口婆心劝着她切勿上山,并且看到几个衣带都没系好就从山道上屁滚尿流逃下来的几个书生后,也只不过面无表情的说了句:鼠胆之辈。
翻开今晨在渡船上看了一半的《洗冤集录》,曲荃从背箧里掏出一个布帛裹着的馒头,放在烛火上稍稍回个暖,每看过三页书就啃上一口。看到卷四时,忽觉有感,“凡验尸首异处,勒家属先辨认尸首。务要仔细打量尸首顿处四至。讫,次量首级离尸远近,或左、或右,或去肩脚若干尺寸。支解手臂、脚腿,各量别计,仍各写相去尸远近……嗯?”
正读到身首异处篇,突然就见一个人头从窗外滚了进来。
曲荃顿了一秒,目不斜视,“却随其所解肢体与尸相凑,提捧首与项相凑……”
“咚”的一声,一具无头尸体从窗外“探”了进来,脖颈堪堪挂在窗棂上。
曲荃顺手从落在桌上血迹干涸的人头上取出发簪,往烛芯上挑了挑,室内顿时亮了很多,“围量分寸一般,系刃物斫落。若项下皮肉卷凸……”
落在桌上的人头滚了两滚,突然飞起来吊在曲荃面前,带起一阵妖风把曲荃那支比手指头还细的蜡烛折倒了。
曲荃:“……”
凌雪霁看着曲荃直接放下书,也不去管人头尸身和那根可怜的蜡烛,三两下啃完馒头走到床边开始就着从墙壁破损的洞口泄进来的月光铺床时,简直急的跳脚。怎么会有这么粗神经的人?明明先前几个书生都不用她丢个人头,只消轻轻对着他们的脖子吹一口凉风,他们就会被吓得昏过去。人一旦惊恐,头顶和肩头的魂火就会变弱,这时便是她可乘之机。可是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她吹妖风吹到嘴巴都肿了,还辛辛苦苦去旁边乱葬岗挖了具尸体过来,居然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