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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191)

作者: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1:45 标签:宫廷 架空 救赎 酸酸

  乍一看,仿佛我放出了几条疯狗。
  “这三家都是邹吕身边的拥趸,如此行径,仿佛他们与这些人有仇。”我提笔蘸了朱墨,在图上圈了几处地点,正是那三位的宅邸,“这位姓丘的,先王在时任司空一职,专管修路之事。”
  “那位达奚大人原为太史,不过伽牧在时他便已功成身退,如今正值安享晚年之际。”温辰与我道。
  安享晚年,我心里嗤笑一声,继而去翻看第三人的书文。
  那人在都城中远不如另二位有名,乃是一富商大贾,常年远行行商,那座大宅里平日里只有妻儿居住。为这事,府中足足添了三倍人手守着院子,银子花得如流水。
  “这倒是奇了,”我用笔杆敲敲脑袋,“这几人虽与邹吕来往甚密,却并无什么奇怪之处。”
  “这恰恰便是奇怪之处。”温辰道,“既然这三人身份各异,为何兽奴偏偏盯着他们三人闹腾?要说行劫掠之事,也不带这样三五日便一去、去了却也抢上足够应付三五日的钱财的。”
  我心上亦觉得不简单,起身去翻看了公主府借口取来的官册。
  这位丘司空为官时碌碌无为,三十余年只修了几条道。伽萨刚继位便撤去了不少官员的玉印,他就是其中之一。此后丘司空靠着多年攒下的家产放贷度日,剥削佃户,日子倒也过得滋润。
  而达奚祖上并无官职,积年清贫,直到他一纸颂文贴到街头,大肆赞和先王丰功伟绩时方被赐了个官位。此后一路升迁,次次皆在宫宴后,想必是借着面见先王的机会阿谀奉承,哄得那昏君高兴了便得了升官。
  至于那富商,祖上三代都是经商的,更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自他那辈起,家业突然做得极大,胜过先前整整三代人。
  我蹙着眉在屋内踱了半圈,不死心地又去翻看了他们的记录档案,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出来瞧。
  正看着,外头的女奴敲门道:“女君令奴送两碗凉饮来。”
  伽萨继位后给他的兄弟姐妹们赐了封地和尊号,说来也就两个弟弟同一个妹妹了。小淘儿年岁太小不作数,剩下的伽叶依旧抱胸懒散地靠在柱上,伽殷则忙着向温辰“讨教”,谁都顾不上他。
  最后伽萨很是斟酌地赐了伽叶两个字,“贤瑜”,意在说他是个品行出众的良臣。我读着这两个字,脑中回忆着伽叶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偏偏觉得怪异得很。
  伽殷便不一样。自古万明公主皆得一字封号,称为小某君。她却亲自上书要了个“荆”字做封号,力主将那“小”字去了。那日伽萨摸着下巴批了她的文书,此后人皆称她荆君,府中人称女君。
  那时我问伽萨是否以为僭越,他却摇头说,若是觉得她有那个心思,便不会特许她依旧住在王都了。
  我喝着手中的汤羹,笑嘻嘻道:“你的这位女君,看似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得很。”
  温辰听着,也不说话,只是耳垂默不作声地爬上一抹嫣红。
  我正低头要再喝一口,忽而脑中蹦出个念头,连忙搁下碗去翻那名录。
  达奚早年丧妻,续弦是一位姓凌的歌女。而这位歌女的父亲原任司寇,专管王都的刑狱诉讼,后因贪赃枉法而抄家入狱,却未供出与其合谋之人。后因先王醉心于延寿之事,将此事草草放过,没了下文。
  “长砚你说,那与他同谋之人会是谁?”我将官册放在案上,目光攥着那凌司寇的名字。
  他沉思一瞬,道:“我派府中人替你查。”
  -
  风过草野,带来了万明秋日里的第一丝凉风。被日头晒得几乎干涸的河道被一阵短暂轻薄的细雨润湿,终于有了返潮的迹象。
  我立在郊野一处时常闹鬼的破旧宅子里头,靴头碰过个咕噜咕噜滚动的陶瓶。
  梁上俄尔悬下个死尸,裹在发黄的白布里头。尸体无面,只用白纸画了幅半哭半笑的脸贴在上头——丘司空半路失踪的爱子,如今就悬挂在这里。
  容安怕得想往我身后躲,又舍不得我去碰那死尸,边哭丧着脸边伸手去解那绳子。我将他一把拉到身后,左手腕上射出一枚袖箭将悬着死尸的绳子割断。尸体砸在地上,露出门外一个身影。
  那兽奴躺在门前一块巨石上,一手枕在臂后,一手抛着个白色的东西。他身着绫罗绸缎,与当初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能找到这里,”他转过脸,吐出一口流利的万明语。休整过后,他的声音甚至能端起几分矜贵,“该算你有点本事——还是说宫中的伎俩厉害?”
  “我替你赎身,不是来给你收拾烂摊子的。”我绕过死尸,他若有若无地睨我一眼。
  一眨眼的工夫,他已经闪身至我跟前,一只格外宽大的手扼紧了我的喉头。他道:“你不还是收拾了么?”
  “你家在王都专管贩卖丝绸,却因此招致灭门之灾。”我掩在袖中的手缓缓摸出小臂上绑着的流星镖,“姓渠的富商恨你家抢了他的财路,与凌司寇合谋算计你父亲兄长以莫须有之罪入狱屈死。你的母亲与族中女眷没入花楼为娼,而你与族中几个幼弟一同被押入兽台为奴。”
  兽奴的双眼因厌恶而半眯,臂上弓起青筋。我感到颈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手中的流星镖飞出袖子,他敏捷地后退几步。
  我抬手抚过颈上的痛处,继续道:“丘司空在花楼中凌辱你的母亲致其惨死,又为报复,以修路之由推平你家祖宅地基、挖墓曝尸,甚至——”
  买通兽台,以借人修路为由,令他亲自挖开了自家的祖坟。
  “够了。”他似是被戳中痛处,恶狠狠地盯着我,“若再敢提一个字,你的骨头今夜就会躺在东君殿的石板上。”
  “我替你家平冤雪耻、告慰亡灵,又纵你亲自复了仇。”我抬起眼,“你倒要杀我?”
  “宫中人从不使闲钱、白给好处。说罢,你做这些事,是想要什么?”他平复下来,重新跳到那石头上,盘起一条腿坐下,将我的那枚玉戒指在手中一次次抛起又接住,“是要我永世为你的奴,还是要我为你赴汤蹈火?”
  我的目光随着戒指上下几个来回,才道:“那夜也好,金玉道之日也罢,你也在跟踪我。”
  “看你出手阔绰,好奇罢了。原来是宫中人,大名鼎鼎的王后。怎么?”他的身子微微前倾,“难不成偷腥来了?”
  见我冷了脸,兽奴才敛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
  “有话直说,你既然为我家做了这些,我还你的情也是应当的。”他缓缓走过来,身后远处飞起几只嘶啼的黑鸦,“我的那几个胞弟自小被药灌坏了脑子,要做什么,全都吩咐给我。”
  兽奴在我身前站定,我这才发觉,他的眸子竟然澄澈明亮得像两汪碧水。
  “铩,你这名字倒不错。”我偏过头,容安不情不愿地将一袋药捧上前,“这是断情的解药,给你那几个弟弟治治。”
  铩警惕地盯着我,“你究竟想要什么?”
  我莞尔道:“我想请你替我杀个人,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说:
  好想当咸鱼

第141章 节俭
  转眼入了秋,洒扫院落的小奴每日都要把枯叶踩得咯吱咯吱响,底下不知道碾死了几只蚂蚁。
  我手里转着那串菩提子,望了眼窗外晃动的人影,声音淹没在“沙沙”声中,“前朝死了两个人,伽萨没有说什么?”
  “王令人去查,但主子也知道,”宴月道,“那些人做事隐蔽、不露痕迹,就连我也不大捉得到他们的踪迹。”
  “不大捉得到。”圆润的菩提在手中停下,我在口中重复一遍,抬眸看向他,“这么说你能看得出他们的行踪?”
  “只能略识得两三分,主子既然让我与他们打过照面,我多少能觉察到些。那些对他们一无所知的人,要看出来则难如登云……登天。”宴月乖顺地低着头,“我借着暗卫的身份,套过他们几次话,多是一知半解的,主子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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