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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36)

作者: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1:45 标签:宫廷 架空 救赎 酸酸

  我也没能意识到,狼是不能当狗喂着玩的。
  甜糕递到他跟前时,那小狼崽子凶狠瞪我一眼,可我非但不觉得害怕,还想伸手摸摸他蜷曲的头发。结果可想而知,他一把揪过我的手塞进嘴里,张口咬下去,仿佛要撕下一块儿肉来。
  我满以为他要把我吃了,又哭又嚎,引得一大群宫人跑来护我。一个俊俏的宫女姐姐将我抱起来哄的间隙,我瞥见那万明质子又蜷缩在地上,面无表情地挨着宦官们的拳打脚踢,还不忘伸手将甜糕捡起来胡乱地往嘴里塞,糊得满脸都是。
  我见他可怜,又指手画脚地叫他们不许打人,急得话也说不清楚。再后来,便是我母亲梁氏匆匆赶来将我带走。
  没想到今日又在此处遇见他,真是巧。
  “小哥哥,你也出宫玩啦。”我还记得我对他说了这样的话。
  他瞥我一眼,也不张口。我怕他又要吃我,不敢靠得太近,索性拿起个小俑示好。
  “你看这个好不好看?我买给你罢!”我说着,招手就要叫曾伯过来。却不想他突然从后头将我扑倒,抡起拳头就往我身上砸。
  小俑滚了老远,我被他压着起不来身,生生挨了两个拳头,心里火气“蹭”地腾上来。
  我好歹也是皇亲,他咬我就罢了,如今还来打我,真是可恶!
  曾伯匆忙带着两个小厮过来将这蛮牛一般地质子拉开,我灰头土脸地爬起来,一身新衣也毁了,越想越气,顺手捡起小俑就往他脸上扔。
  他吃痛大吼,挣开小厮们又扑上来,张嘴在我颈上狠狠咬了一口。
  这般一来一回,我们二人便厮打在一起闹成一团。
  若不是父亲赶到,恐怕我们能打到天明。
  记忆里,那个刚从宫中述职回来的陌生男人骑在马上,赫然而怒,扬鞭狠狠抽在我背上。我站不稳,当场吐了血。
  后来我才知道,那便是我未曾谋面的父亲。
  他认定是我自持身份招惹是非,罚我在雪地里跪着反省。偏我那时倔强得厉害,发誓要跪到他信我并非无故惹事,最后冻昏在雪地里,高烧四五日,险些丧了命。
  后来幸得贵人相救,用松竹梅上的雪水煎奇药服下,才保住性命,可身子却彻底坏了。不说与人搏斗,哪怕是行走都困难。那一刻我便知道,此生恐怕也就只能这般浑浑噩噩地过了。
  自那以后,京中便有了传言,说我恃宠而骄,在街上胡作非为,打伤万明质子;又说我无一技之长,饭囊衣架,是纨绔恶徒。
  这些话自外头传到府里,层层剥去不堪的言语,留下的那一点儿还是不堪入耳。当初与我定娃娃亲的将军府着人登门退了亲,内里王妃又时常恶语相向责骂我毁了兄姐的名声。
  一时间,我仿佛当真成了十恶不赦的坏种。
  母亲见我日渐消沉,只好安慰说父亲心中信我,只是为了做给当今皇上瞧——皇上病危,群臣进谏立储之事。父亲一向倡言宽待蛮族,与瑞王讨伐蛮族之见相左。如今我在街上与万明质子大打出手,实在是与他的言行相悖,他不得不罚我。
  可我始终不明白,他的清誉,便是要靠冤我来保全的么?
  后来瑞王称帝,下诏令父亲再次出征万明。我远远地站在屋檐底下看他一一抱过嫡兄嫡姐,他不时将目光投过来,可我心中依旧惧怕他,蹒跚着步子往母亲身后躲。他未曾勉强我,牵着马离开了王府。
  不曾想,再次听到父亲的消息是三年后。他战死疆场,成了我生命中匆匆而去的过客。

第25章 受辱
  伽萨说,他曾私下就释放一事同我父亲达成协议。两人各自按了指印,文书就收在暗室中的连二闷户橱里。
  我提灯走下短阶,斜着灯芯将室内的烛火都点亮。这整间暗室都是按照渊宫中的宫殿陈设布置的,秀丽典雅,与万明的粗犷奢靡之风丝毫不同。
  明明在渊宫受尽冷眼,可他非但不怨恨,还如此留恋那个地方,甚至要在自己的寝殿里也安上一个小小的渊国暗室,这究竟是为何?
  我缓缓拉开橱上的屉子,从里头抱出个黄花梨小盒。盒子未上锁,指尖一拨就开了,里面是两张泛黄的麻纸,被一只笑吟吟的泥偶小人压在下头。
  “……侠义豪情,溯铭记于心。”我展开文书,目光逐字扫下去,缓缓念道,“愿将吾儿鹤眠,托付阁下,以报今日之恩。待归京中见天子,言互市往来之意,续二国百年之谊。”
  这封文书以渊文写就,字迹遒劲,笔走龙蛇,确实是我父亲亲笔。底下的朱泥指印当中一道疤,是他练武时留下的旧伤。
  另一份文书却用圆润可爱的万明文字书写,笔触稍显稚嫩,想必是伽萨当年所写。
  愿将吾儿鹤眠,托付阁下,以报今日之恩。
  他们二人谈判的筹码,竟然是我。
  更可笑的是,父亲答应了伽萨的要求,同意将我送给他作为回报。
  我原以为他只是责备我当街胡闹,却从未想过自己在他心里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物件。无事时养在府中,有用时便即刻丢出去以求自保。
  难怪伽萨从一开始便蓄意接近我、次次护着我,在他心里,我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小时候咬我,长大了算计我,还不知道将来如何。
  我真是越发不懂他。渊国的城池、珍宝、土地,哪一样不比我这么个病秧子有用?
  罢了。
  我闭了闭眼,将文书都折好放回盒中,塞回了抽屉。
  不论如何,我如今算是万明王的囊中之物。如若让人看到这封文书,恐怕又要给他添上个谋权篡位、预谋犯上的罪名。
  转身离开时,我的衣袖无意扫到一卷画轴。檀香木轴滚落到地上,整张画便赫然铺开在我眼前。
  画中人捧着一卷书倚在花架底下,垂眸不知是在念诗亦或是在犯懒。眼尾微挑,面上一抹霞色,眼下两颗殷红的小痣在白玉般的脸上显得格外妩媚。成串的雪槐掩在朱色锦袍上,甜香几乎要溢出画纸。
  这是……这是沈澜三十大寿那年,如意馆的画师替他画像时附作的一幅画。那天桑鸠从外头偷带了两卷艳词小本,我们主仆二人躲在花架底下偷看得津津有味,谁知那歪胡子画师突然过来,说皇上下旨让他给我画一幅像。我手里捧着书不知往哪藏,他却说这样正好,让我在花架下坐了四五个时辰。
  待到画完,桑鸠才悄悄告诉我,当时我急得面上飞红,像日落时的一片晚霞。
  这幅画一直收在沈澜处,离京时我特意向他讨过来,唯恐他对着我的画像做些什么坏事。它不该在收我的箱子里么,怎么到伽萨手中了?
  我轻手轻脚地将画像卷好放回橱的木架上,迟疑地又四处看了一圈,才快步走上短阶。
  甫合上暗室的门,便听身后殿门“支呀”一声打开,酒气混着夜里的冷风往里涌过来。
  我心道不好,连忙装作搜查,随手拂过几个花瓶,离开博古格转到屏风后头去。
  一只手压住我的肩。我猛地一哆嗦,连忙转身后退几步,才看清来人的面孔。
  “半夜来搜检,你真是为了二弟之事尽心尽力。”伽莱那只仅剩的好眼闪烁着野狼般的绿光,眼刀剜过我的面颊。
  “性命攸关,当然马虎不得。”我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我来时分明躲了又躲,避开了巡夜的宫奴和禁卫。究竟是谁报的信,让我前脚刚进了殿,伽莱后脚就跟来了?
  “那末,搜到什么没有?”他上前两步,浓烈的酒味扑面而来,压得我险些喘不上气。
  我身后是床,无处可躲,只好微侧过脸避开酒气道:“没有,想来殿下的人都已搜查过了,我来不过是随意看一看。”
  “是么?”他冷哼一声,显然不信。他挥手喊来几个宫奴将我团团围住,用万明语下了一道令。
  这几个宫奴当即七手八脚地将我按住,数只手粗暴地游走在我身上,颇有亵渎之意。
  我自觉受辱,颤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唔!”
  尾音未落便打了个颤儿急转直下,我感到一只手贴在胸口狠狠拧了一把,未及我反应过来,又有两只手将我的外袍往两旁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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