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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台赋(7)

作者:辛加烈 时间:2023-12-05 11:45 标签:宫廷 架空 救赎 酸酸

  “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那金针上许是有毒,须臾之间,沈澜的脸已飞快褪去了血色。他扶着右肩,脚步不稳,瘫软倒在地上。
  我脱开束住手腕的衣带,翻身从案上下来,正要逃跑,却在那窗前菱纱上被捅开的小洞里,看见了一只泛着莹莹绿光的眼睛。它冲我眨了一下,立即不见了。
  那是……宴月?
  一只圆形青花的小瓷盒顺着金砖滚至我脚边,我弯腰将它捡起来,随即认出这是帝王用来装救命之药的随身小药盒。
  我回首看了眼沈澜,他蜷缩在地上,骨节修长的手指死死攥着自己的外袍。他面色惨白,哆嗦着的薄唇却逐渐泛出紫黑色,显然是中毒之状。
  “鹤……鹤……”他口中含着浓稠的黑血,含糊地念着我的名字。
  他想要我手里的那枚能百毒的丹药。
  此刻,只要我站在此处不动,片刻之后这个夺去我母亲性命的昏庸国主就会在剧痛中一命呜呼,我也能完成太后的任务,从而返回王府继续过我的舒心日子。
  可是我父母俱亡。王府中,又哪里有牵挂我的人呢?
  何况,太后本就是为了颠覆渊国以报贺加覆灭之仇,若让那个女人把持朝纲,先祖积累的千秋功业便会毁于一旦。这物阜民丰的膏腴之地,将来会变成怎样的人间炼狱,我不敢想象。
  我不能做大渊的罪臣。
  我慢慢靠近了沈澜,他早已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气息奄奄地卧在冰凉的砖上。感受到我的靠近,他张手握住了一缕从我肩前垂下来的头发。
  我打开药盒,将丹药塞进他口中。沈澜动了动,艰难地将头颅枕在了我的膝上。
  “栖桐……”他口中缠绵地反复念着这个名字。
  栖桐,是我母亲的闺名。凤栖梧桐,栖桐之意本就是要她披上凤袍,做一国之后。只是她爱恋我父亲嘉王,不顾劝阻,求太后将她赐给他做了侧妃,也因此与我外祖靖安伯爵府断了关系。
  外头的侍卫砸开门闯进来,数十把刀将我团团围住,寒光险些晃了我的眼。见沈澜半死不活地躺在我膝上,几个年老的宦官登时哭号成一片,七手八脚地将他扶到榻上请太医诊治。
  一时间,空置许久的武英殿中喧嚣起来。我难堪地从人群中钻出来,捡起地上的外袍遮住身体,想要趁乱逃回自己的小院里。
  堪堪溜到外头,便见外头浩浩荡荡地又来了一队人,为首的女人华冠丽服,俨然一副女帝模样。
  太后先是盘问了沈澜的伤势,随后便阴沉着脸剜了我一眼。
  “公子受惊了,哀家带他回八宝殿休养。”
  我抹掉颈上淌下的血迹,看着她眼底暗涌的风云,自知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者有话说:
  这里不是感情线嗷,以后会讲到皇叔死去的爱情,他爱的自始至终都只有梁夫人。不要站错呀QAQ

第5章 生变*
  晨光熹微,鸟雀清啼。遥见远天泛起鱼肚白,于我而言仍是黑夜。
  太后将我领回八宝殿后,不曾过问旁的,甩袖让我在院子里跪了一夜。她虽未表露,可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言语中的满腔怒意。
  我披着一件单薄的外袍跪在青砖石上,心中很是懊悔没将那件银兔毛的短褂捎出来,又极想念屋里的暖炉银碳。终只能搓搓冻僵的双手,指节已然没了知觉。
  直到天大亮了,约莫过了日始,外头有御前的宦官来递消息。片刻后,桑鸠从殿中出来。他拧着愁苦哀戚的眉,周身尚氲着殿内带出的暖气,对我恭敬道:“太后娘娘请公子进去问话。”
  我心跳得厉害,连带着头也昏胀地疼,嗓中如有火烧。敛衣起身时踉跄了两步,他适时地扶了我一把,借机小声道:“娘娘昨夜生了好大的气呀,公子自求多福,千万不能说错话。”
  甫进了正殿,一只胭脂红釉盏就砸碎在我脚边。我拢着袍子,落脚时偏了偏,避开那一地碎瓷。
  “躲什么?”珠链后的女人言语酸刻,恨不能即刻扒了我的皮,“哟,好金贵的皮囊。在哀家座下受了几年恩,真把自己当稀奇玩意儿了。”
  我喘着粗气,贝齿碾过舌尖,将血沫和着刺痛吞入腹下,方才有了力气抬眼。
  “你老实告诉哀家,昨夜的刺客是怎么回事?”太后正坐在金丝楠缠枝莲纹座上,底下的侍女宦官们跪在碎裂的瓷器间。目光掠过,我大约还能认出几个前朝遗下的金贵瓶儿碗儿。至于贺加部落带来的陪嫁,倒是都好好地摆在桌上。
  我原挑了个稍微干净些的地方,却遭她冷眼一乜,只能横心将碎瓷嵌入双膝,单薄衣摆洇出春花似的血色,“回太后,昨夜在武英殿,有刺客自窗外射了毒针,正中皇叔右肩上。他中了毒就……就自己取了药吃,侍卫们也即刻进来了。”
  “你那时在做什么?”她声音中带着愠。
  “我心里害怕,想跑。”我垂眼看着膝前散如辰星的小碎片,跪得腿都有些发麻。
  “蠢货。”我身前忽的投下一片阴影,太后快步至我面前骂道,“你这扶不上墙的烂泥!那殿中有多少把刀,你把他一刀捅死又何妨?偏要等侍卫都进来护驾了,你还杵在地上。等什么?等人来抓你的奸么?”
  她说越发难听,我也只好装作听不见。那串话蹦豆子似的过了耳朵,到底也没留在心里。
  “哀家再问你,你和沈澜做成了没有?”她冷不丁又问一句。
  “皇叔中毒了,就……”话未完,我面上已挨了一记耳光。不知是她怒气太甚,亦或是我身子骨太弱,竟被掀倒在地上。这般结果倒也在预料之中,我扶着面颊,正要从地上起来,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块碎瓷,便悄悄握在手里,按在下颌上浅浅划了一道。
  血顷刻从伤口中渗出来。我捂着脸,嗅到了一丝血腥,故作惊讶地盯着指腹蹭上的鲜血。
  “哎呀,公子流血了。公子伤着脸了!”离我最近的那个小侍女眼尖地叫出了声。
  太后看中的除了我体内流淌着的贺加血脉,便是这张与我母亲极为肖似的脸。她自然舍不得毁了它。
  “不中用的东西!”太后气急,抓起几上的茶盏竟掷在我身上,“想在哀家眼前拿乔,倒不如先称称自己的骨头有几两重。”
  我懵了半刻,忽而一腔怒火烧上心头,连同往日里的委屈、怨怼一并泼洒出来,“我何时想要轻贱自己,可是娘娘会让我自重么?”
  自我入宫,从未当面驳过太后的话。她睁大了一双美目,可怖地笑了起来,抬袖指着殿内一拨子宫奴道:“你们看看他,还以为自己是什么堂堂正正的公子呢。”
  继而快步行至我面前,居高临下撇下一句话来,“满宫里的人都知道你是个暖床的奴,还想给自己谋个什么清风正气的身份,传出去真是好大的笑话。”
  “娘娘在这宫里行如此龌龊手段,岂不更是笑话?娘娘为何日日逼我饮那药,药里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又为何突然改了方子增大了药量,其间的缘故恐怕只有娘娘自己说得清罢?名为将养,却叫我身子一日赛一日的弱。满宫里的奴不准与我说话,藏书阁的诗书不许让我读,整日里除了描眉画眼就是学着讨好男人。”我阖眸咽下多年积攒心头的畏惧,仰脸抬起一对满盈怨恨的乌瞳直视她,“若叫天下人知太后娘娘筹谋半生,力主他人乱.伦之事,恐怕不止会被百姓指摘声讨罢?”
  贺加兰因终于掩不住面上的疯狂之色,胸脯极速地起伏,俄而将袖一拂,厉色传来两个年轻力壮的宦官,“来人,拖下去打死。”
  我有些怔愣,心上竟腾起一片即将脱去桎梏的雀跃,一丝轻浅的笑意滑出喉嗓,伏身欲谢。
  不过方挨了两下,宦官便止住了棍子两两相觑。半晌,一人伏至我耳畔,“公子,这……奴寻思着或许太后娘娘消了气,要不就不打了?”
  我吐出一口血,扶着胸膛下仿佛四碎的脏腑,痴痴笑道:“为何不打,你快打呀,打死我也好去领赏钱买酒吃。这般的日子谁爱过谁过,我只求来世不能托生在帝胄之家,太后娘娘的恩……是我这般轻贱之人承受不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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